來到羅浮宮廣場之時,忽然前麵豁亮地一閃,使我不由得眨了眨眼,隻覺有些眩暈。

在無比壯觀的羅浮宮一側,矗立著一座純屬玻璃鑲嵌的高高的金字塔,其勢如天上的彩虹,閃爍著奇異的光澤,特別耀人眼目。塔裏晃動著不少遊客,顯出透明而又朦朧的神秘,像是一個魔幻世界。我們隨著遊客走進玻璃金字塔,這才發現這兒是羅浮宮的入口處,從塔裏走過去,由頂端走廊旋轉而下,恍若仙境。羅浮宮是世界馳名的藝術殿堂,這兒聚集著無數珍貴的繪畫和雕塑,有了這座透亮的物體相襯托,更加顯露高雅尊貴的神韻。

宮內樓閣寬敞寧靜,有許多觀摩者在這兒出沒,依然覺得空曠宏大。人們靜靜地走著,沒有一點聲息,似乎惟恐驚動了那些缺胳膊短腿的精靈。這些或半身或有一條胳膊或隻有頭顱的雕像,一個個栩栩如生,千般情態,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力量牽引著你的視線,使你久久地不願離去。

在走上樓梯的一瞬間,我看見了希臘神話中的天使,扇動著可愛的翅膀,向我迎麵撲來,令人驚喜。在畫廊的一側,我發現了意大利繪畫大師達·芬奇取材於《聖經》中耶酥被猶大出賣故事的《最後的晚餐》,和他為一個似笑非笑的俏麗少婦畫的著名肖像《蒙娜麗莎》,使宮中熠熠生輝。《蒙娜麗莎》那張神秘莫測的笑靨,曾引起曆代藝術家們熱烈的爭論,至今還沒有休止。宮內和巴黎市區到處有以《蒙娜麗莎》燒製的各式花盤,特別走俏。自然,我也買了幾個作為紀念。

我在宮內走上走下,心緒有些不寧,似在留戀什麼搜尋什麼,不肯離去。瞬間,我發覺還沒有見到美與愛的女神維納斯,便抬步匆匆地尋找。這位在我心目中儲藏了許久的美神,從少年時見到她的小小的石膏像始覺羞怯,爾後便鬥膽擺在了書架上,在這兒怎麼沒有看見她呢?如果在羅浮宮再見不到她,恐怕再也不會有別的機會了。

嗬,在下麵那座大廳的中央,在一簇簇擁擠的人群中,我終於看見了《米羅的維納斯》。我擠入人群中,她頎長婀娜的身影,進入我的眼簾。我驚異於她竟如此真切、如此嬌美,在人們的眼光中亭亭玉立,仿佛她不是冰冷的大理石雕成的,而是有血有肉的充滿了生命活力的人兒。她那梳攏在腦後的發髻,媚人的眼窩,隆起的鼻子和端莊秀麗的麵容,有一種難以捉摸的讓人銷魂的情致。那兩座豐腴的乳房和線條優美的玉體,那抬起的右腿和打褶的裙裾,仿佛向世界款款地走來。是的,她的身影飄洋過海,走遍了五大洲,她以永恒的美征服了世界。我忘卻了她那殘缺的雙臂,隻覺她在擁抱世界,世界也在擁抱她。

美神維納斯身上所透露出來的美,使任何描繪她的文字都蒼白無力。她是人類美的化身,美的高峰,美的超越。盡管傳說中她是從大海泡沫中誕生的,然而她卻是一個真實的存在。

在希臘神話中,她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神,她違背了宙斯的旨意,而和戰神相戀,生下了小愛神厄洛斯。她向人類傾注著美,向人類傳播著愛,集美與愛為一身,是億萬人類崇拜的偶像。誰走在她的身邊都會感到一種誘惑,這是美的誘惑,愛的召喚!

我沉迷在美神維納斯麵前,留戀不舍。

直至從羅浮宮走出來,再走進玻璃金字塔的當兒,我才醒悟。我的心靈獲得一種滿足,一種升華。我想,羅浮宮如果沒有了《米羅的維納斯》,將會大為失色,巴黎如果沒有了美神維納斯,還會有這般的吸引力麼!

我回國後從報刊上獲悉,鋁化玻璃鑲嵌的金字塔是著名華裔美國建築大師貝聿銘的傑作,法國總統密特朗特授予他法國最高榮譽勳位勳章。

我猜想,他高超的藝術靈感,也許來自羅浮宮眾多的藝術之神,特別是來自美神維納斯那裏。難道不是麼?

一九九三年九月十七日,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