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興聽散文研究學者的報告,教授的講授,使我可以從中得到許多信息、啟示,而且能煥發我的反思、靈性,增加對散文創作的愛。因此,凡遇到類似的學術討論會,我是很喜歡帶著耳朵來的。
的確,我時常參加會是帶著耳朵,而沒有帶嘴巴,也沒有準備講什麼。主要是自己學識淺薄,見識不多,講也講不出行行道道來。其次,也可能是自己性格上的毛病,老愛聽,不愛講,不然熟悉我的朋友取笑說:他麼,舌頭短了一截。
說實在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始寫散文的,也許是心靈感應的一種需要,一種渴求。麵對著自己動了情的事物,我不由得拿起了筆,如果不寫出來,覺得心裏窩得慌,如果不寫出來,覺得對不起什麼似的,尤其是拗不過自己心靈的呼喚。我對自己曾經書寫過的對象,無論是戈壁、沙漠、草原,還是山、水、人物,始終抱著眷戀之情。但是,我對自己已寫過的東西,卻又很不滿,總是懷著一種歉疚的和負債的感覺。
我親身體驗的東西不少,而寫得很少。親自耳聞目睹的事情很多,而動筆的不多。可是,凡我寫過的東西,那都是非寫不可的。隨著寫作時間的延長,我才意識到,寫什麼和不寫什麼,是不能勉強的。我沒有勉強過自己,而是心靈感覺上的需要。那些激蕩過我情思的戈壁灘上的一個人,沙漠裏的一朵花,祁連山的一塊鐵,昆侖山上的一條河;那些先行者的艱難,開路者的苦惱,創業者的微笑,勘探者的狂歡,我和他們長年攪和在一起,是那麼愛著他們,假若不寫出點什麼,心裏怎麼也不會安寧的。哪怕寫得多麼粗糙、簡陋,也要寫下去。假若不寫點什麼,我感情上不允許,那要我這個拿筆杆子的幹什麼!
我知道自己寫的散文不怎麼樣,不如吾意,也不如人意。雖然如此,仍可以說,那些不像樣的東西是出自我的手筆,出自我的肺腑,出自我的真情。由此,我很讚同那位學者的話:散文家要動真格的!我想所謂動真格的,就是為真格的。散文不能失真,輕狂造作不行,真真假假不行,必須動真的,動真感情。一位散文家朋友曾著文說,散文最要不得的是無病呻吟,無的放矢,提出散文要以情感人,心筆相通。他的話引起我的共鳴。試想,散文家的心和筆相拗,筆和心吵架,會寫出什麼以情感人的東西麼!
我也認為,散文來自於心,訴諸於筆,是心筆交融的產物。散文的優勢就是最適合於表達自我內心感情的體驗,而主要特征集中反映在真情兩個字上麵。散文的得失,取決於此。散文創作是摻不得一點假的,是否真情,有無實感,是動真格的,還是來假的,是哄不過讀者眼睛的。因此,凡富有真情的散文作品,也總是帶有鮮明的作家個性色彩。你要寫出真情來,必然暴露自己。你要寫出心靈感受,必然飽含個人感情。散文家的勇氣,就在於敢於寫自己,敢於把自己擺進作品裏去。而且,應該強化散文的個性。沒有個性的散文,讀著是沒大味道的。從這個角度看,散文也是最能體現作家個性的文學樣式。
我也讚賞那位教授在論述現代散文時說的一句話:散文家的抒情是時代的,也是個人的。我看對於研究散文來說,這是很重要的一個課題。我體味到,抒情離不開客體,客體離不開主體,隻有主體和客體和諧融洽,才能產生漂亮的散文。我也體味到,抒情散文主觀意識比較強,對客觀事物的描繪往往通過個人直接觀察,個人內心的長期積澱,總是選擇自己喜歡的去寫,擷取自己熱衷的去畫。我看這樣挺好,這樣就能寫出有真情美感的散文。讀你幾篇作品,人們憑感覺也會嗅出你的個性和氣質。
然而,作家的個性和氣質,和所處的時代是相通的。不同時代出現不同的散文作家,盡管在藝術思維、感情和表現手法有繼承性、有創造性,但終歸生活在不同時代,就會有不同時代的風采。為什麼要把時代和個人割裂開來呢?我以為,作家要超越自己,超越前人,無疑是合理的追求;同時作家要超越時代,尋求未來,也是美好的願望,都用不著去非難。可是,必得承認,你是出生在這個世紀的作家,是這個時代的驕子。因此,我也這麼想,散文家的抒情是個人的,也是時代的。
我是聽了散文研究學者、教授發言後,即興談了對散文的一點看法。我主張散文要注重感情,注重真情,注重實感,注重主體感覺和客觀世界的交融。
前不久,我省一些喜歡散文創作的同誌想辦個《散文報》,問我說點什麼?我一琢磨,隻說了一句話:真情是散文的生命。
我是信奉這一點的。在散文世界裏,我走得並不得意。
反正路是人踩出來的,我準備繼續走自己的路。
一九八六年八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