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2 / 3)

我的親家陸蓉鏡呢,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革去職務,他正在設想著將情況報告省令,以嚴厲懲辦那些肇事的商人,來加強本縣的民情風化。誰知道會是非顛倒到這樣的地步呢?大概是因為他官運不通,才導致這樣的事情出現了吧?

仕途得失,本來沒有定則,但像這樣地不分青紅皂白,不分辨功勞罪過,對人濫施賞罰,能不使人沮喪至極麼?44濰縣署中寄墨弟

要教導孩子勤儉忠恕,洗盡驕惰習氣

今春二豎常臨,先祟饒嫂,於元宵後一日得病,初似傷寒,日夜熱勢不退,譫語頻作,迭請金醫診治,至廿五日寒熱始退。惟右半身腫痛不能轉側,針藥並施,迄無效驗,至今猶未起床。而餘足疾未瘳,近又新增疝氣,睾丸腫脹如雞卵,困苦難堪。旋經刑席薑希尚見示秘方,治之果獲奇效,一劑而腫退,再劑而回複健康,坐立均不礙事矣。餘喜極欲狂,立繪小立軸一幅以報之。

吾弟移居新屋,雖與老宅僅隔數十步,但吾麟兒年幼,當此讀書時代,愚兄既遠離鄉井,內子又屬女流,猶子教育之責,惟我弟是賴。分居兩宅,猶恐耳目難周,搬回勢有所不能,隻望我弟日居老宅,夜歸新居,則雙方兼顧,庶無偏廢矣。餘自問服官十餘年,無一毫惠及子民,且口過叢積,恐罰及我後輩。思蓋前愆,痛自責改,望我弟時寄箴言,規吾之過。並望以勤、儉、忠、恕教導猶子,令我後輩洗淨驕惰習氣,將來即不能讀書成名,亦不失為勤儉農民也,幸甚,幸甚。哥哥字。

〔釋義〕今年春天開始,病魔經常作祟,首當其衝的是你饒嫂,她自元宵後一天得病,開初有點像患了傷寒,日夜高燒不退,神誌不清,頻頻妄言亂語。我請金醫生來給她診治了好多次,到二十五日,她的燒才退掉。燒雖退了,但她的右半身腫痛異常,不能翻身,盡管針、藥並施,雙管齊下,卻毫無效果,到今天也還不能離開床鋪。

我不但腳疾沒好,而且近來又新添了疝氣一病,睾丸腫得像雞蛋一樣大,使我痛苦不堪。不久,幸虧刑官薑希尚告訴我一個秘方,我照著秘方醫治,真的收到了奇效,服一劑藥腫就消了,再服一劑,便恢複健康,坐下站立都能從容自如,毫無妨礙了。我欣喜欲狂,立刻畫了一幅小立軸贈給他作為報答。

弟弟你搬到新屋去住了,新屋與老屋隻相隔幾十步遠,我的男孩麟兒年紀還小,現在又正處在讀書的時期,做哥哥的我已遠離家鄉,我妻子到底是個女流之輩,你侄兒的教育責任,隻有靠你一人擔當了。分居在兩座房子裏,還害怕耳目不盡,叫你搬回老屋住,勢必是不可能的,我隻寄希望於老弟白天住在老屋裏,晚上再回歸新屋中,這樣,就能夠雙方兼顧,不至偏廢了。

捫心自問,我自從做官以來,到現在已經十多年了。這十多年裏,不僅沒有給老百姓們帶來絲毫好處,而且還口過如林,我總擔心老天爺不但會懲罰我,甚至連我的兒子他也會一齊懲罰。因此,我現在正暗自悔過,力求痛改前非,希望弟弟你能時常寄信來,用逆耳忠言規勸我。

並且,我還希望弟弟你能教育我的兒子從小就學會勤、儉、忠、恕,叫他洗刷幹淨身上的驕氣、惰性,這樣,他將來即使不能讀書成名,也能成為一個勤勞儉樸的好農民。我呢,也就感到特別榮幸!

哥哥親筆。45濰縣署中寄墨弟

一個人大量喝酒,圖眼前快活,那是飲鴆止渴

同學陸白義,與我不通音問者久矣。日前忽來一信,要我為家鄉節孝祠題額,自當寫就寄去,惟近來腕力益弱,大字比往年更劣,隻恐惹人訕笑。兼之目光昏蒙愈甚,諒由春日肝旺,並多食狗肉與高粱,火氣大重,目光容易模糊。現已戒除火酒,專飲黃酒,若並此黃酒而不飲,則勢有所不能。雖明知足疾、目疾,都起於酒,心欲戒而力不從。蓋每至黃昏,無酒入喉,必起咳嗆嘔吐,粒米難以下咽,欲圖目前適意,惟有飲鴆止渴耳。我弟屢次來函規勸戒酒,非不知忠告有益於我身,痼癖已深,視酒若命,故爰特新鐫一石章日“酒癡”,刊於函尾,以博我弟一笑。哥哥寄。

〔釋義〕我早年的同學陸白義先生,已與我許久沒有通過音信了。前幾天,他忽然給我寄來一封信,要我為家鄉的節孝祠題寫一塊匾額,這我當然不能推托,隻能寫好寄去。隻是近來我的腕力越來越弱,大字比前些年寫得更難看了,心裏很害怕題寫的字不好,掛在節孝祠前會惹人譏笑。再加上我的眼睛也昏蒙得非常厲害,難以清晰地看到物體,所以,就更為擔心字會寫不好。

我眼睛不能清晰地看東西,我料想是因為春天裏肝火比較旺盛,並且自己又不能節食,多吃狗肉和高粱等食物引起的,人體內的火氣特別重,目光就容易模糊。

我現在已經戒掉了喝烈性酒的習慣,專門隻喝黃酒了,但如果要我連黃酒也一同戒除,那我就實在無法做到。我自己雖然明白腳疾、眼疾,都是由於我喝酒過量招致的,心裏想將酒全部戒除,可總是力不從心,意誌薄弱,無可奈何!因為每天一到黃昏時刻,如果沒有酒灌入喉嚨,就一定會大肆咳嗽、嘔吐不止,粒米也難下咽,想圖眼前舒服,便隻有飲鴆止渴一法了。弟弟你屢屢來信勸我戒酒,我聽不進你的話,並不是我不清楚你的忠告對我來說大有裨益,而實在是因為我痼癖太深,已病入膏肓,一看到酒就如同獲得了救命恩人一樣。所以,我特別雕刻了一枚圖章,叫做“酒癡”,現在刊於信尾,以博弟弟一笑。

哥哥草寄。

46濰縣署中寄墨弟

憂愁對人的身體有很大傷害

昨接我弟四月十二日生子喜報,欣慰之至。兄之望弟得子,猶如農夫之望歲,今托祖宗之福,如願以償,烏得不令我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耶?緣我麟兒體弱多病,殊為可慮。餘年將屆六十,斷無添丁之兆,惟願我弟早征熊夢,稍寬餘懷。而結褵十二載,直至今日,始獲弄璋之喜,殊令人望眼欲穿也。弟婦產後,身體康健否?新生侄兒,必然活潑肥胖,恨不得插翅飛歸,一聆英物啼聲。

陸白義乞書之節孝坊匾額,附函寄歸,煩我弟遣人送往陸宅。

饒嫂臥病已一月有半,初僅半身不遂,現又增加右腳腫痛,恒自伏枕啜泣,憂能傷人,病勢轉劇。餘度其症象,難已挽回。而金醫士謂脈無敗象,決無性命之憂。服藥後腫勢稍減,能占勿藥與否,視其壽限之修短而定,餘愛莫能助,聽諸天命耳。哥哥寄。

〔釋義〕昨天收到了弟弟你於四月十二日已添一子的喜報,我感到非常欣慰!做哥哥的我希望弟弟得個兒子,真像農民盼望田裏的莊稼有好的收成一樣,現在托祖宗們的福,如願以償了,怎麼能夠叫我不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呢?

由於我孩子麟兒身體虛弱,疾病不斷,他最終能否成長成人,我實在有些擔心。我已年屆六十,絕對再不可能生養兒子了,所以,我一心隻希望弟弟你能早生貴子,使我稍寬愁壞。可你結婚十二年,直到現在,才獲生子之喜,真令人望眼欲穿啊!

你妻子產後,身體健康不?我那新生的侄子,一定活蹦亂跳,白白胖胖的吧?我真恨不得插翅飛回家裏,親耳聽聽那小英雄的啼哭聲!

陸白義請我題寫家鄉節孝坊的匾額,字我寫好了,現隨信寄來,麻煩弟弟你派個人送到陸家去。

你饒嫂已經臥病於床一個半月了,開始還隻是半身不遂,現在又新添個右腳腫痛,因為她經常伏在枕頭上哭泣,心中積滿憂愁,而憂愁對人的身體的傷害又很大,所以,病情就越發厲害了。我估計她的病已難以治好了。可金醫生說她的脈沒有敗象,認為她絕對沒有性命之憂。她服了金醫生開的藥方後,右腳的腫痛程度已稍微減輕了一些,藥方能不能真正管用,那要看她的壽命的長短而定了,我實在愛莫能助,隻能聽天由命。

哥哥草寄。

47濰縣署中寄墨弟

兒女婚事,不能草率辦理

饒氏病已近八十天,現腫痛已止,每日可進稀粥少許,惟肢體痿痹,寸步不能移動,此係久臥床席,四肢缺少運動所致。死期雖遠,複原無期,而淑兒嫁期將屆,目前侍奉湯藥,尚虞不遑,安有餘暇置備嫁衣?餘擬商諸乾宅,展期至下半年舉行,但為母病而愆兒女嫁期,殊非正理。不延期,勢必草率從事,猶覺體麵攸關,因此進退兩難,望我弟一言以決之。

此間三月初三日土匪滋事,圍攻濰城,幸賴巡丁民團,協力保守,生擒土匪頭目朱老哥子,及其羽黨六人,餘匪始鼠竄。是役全賴鄭勇魁與範金鏢,奮不顧身,率領團丁出城殺賊,方得擒獲匪首。餘感二人忠勇,以三百金分酬其功,並為之稟呈上峰請獎。升平時代,土匪竟敢如此猖獗,可見山東民俗之強悍矣。哥哥字。

〔釋義〕你饒嫂已病了將近八十天時間了,現在右腳的腫痛已經全部消除,每天可以吃少量稀飯了,隻是肢體麻木,還寸步不能移動,這是由於長期躺在床上,四肢缺少活動造成的。她雖然已經擺脫了死神的威脅,但複原卻仍是遙遙無期的事情。淑兒婚期已近,眼下隻為她母親侍奉湯藥,還愁做不周全,哪裏有空暇時間為自己置備嫁妝呢?我想同男方家裏商量一下,延期到下半年再為他們舉行婚禮,但為了母親的病而推遲兒女婚期,又覺得理由極不正當。如果不推遲,那我就必定隻可能很草率地嫁女了,這樣,會很不體麵,因此,我現在拿了這件事進退兩難,根本說不準到底該怎麼辦?希望弟弟你能來信談些看法,幫助我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