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我駐足在一個賣早點的攤位前時,上下嘴唇像上了門栓,目光也揳進去般一動不動。隻見玻璃窗口裏麵兩個金發女郎正在炸牛排和烤肉餅,長長的睫毛下一雙迷人的藍眼睛像兩個清徹碧綠的湖,漂亮的麵頰凝脂般白中帶粉又粉中帶紅,那纖細的身條是該豐滿的地方是絕對的豐滿,不該豐滿的地方是絕對的不豐滿,因此曲線優美。這兩個馬紮爾姑娘頗像一對兒孿生姐妹,一樣的青春靚麗又一樣的嫵媚動人。麵對這樣秀美的姑娘,一時間直想溜。原因是我不僅對匈牙利語一竅不通,就是對在匈牙利可以通用的英語也說不上三句半。要是叫她們發現我的缺陷,豈不太跌份了!恰在這時,其中一位姑娘兩眼汪著蜜似的向我說了句不知是匈語還是英語的問話,我明白,她是在問我想買點什麼。在這緊急時刻,不知是幾十載處世經驗發揮了效能,還是熟記在胸的阿Q“精神勝利法”派上了用場,紳士派頭地喊了聲“哈羅”,然後一指牛排又一指肉餅,告訴她我各要一塊。姑娘的眼睛很“毒”,一定看出我不懂外語,理解地一笑又理解地將價碼用計算器顯示給我。此刻的我胸臆中又升騰起一種崇高:中國人在洋人麵前要顯示出大氣,在既是洋人又是洋俊妞兒麵前更應該是大氣十足。於是,我連計算器上的價碼看都沒看一眼,從錢包裏抽出一張50美元麵值的美鈔,頓兒都不打地交給了她。當聽到姑娘發出驚訝地呼聲後,心裏被浸泡的愜意不啻於呷了口百年茅台酒。接下來是姑娘麵露尷尬地用手勢告訴我她們早晨剛開張,沒有美鈔找給我,隻能給我匈牙利幣福林。我也用手勢作答,給福林就給福林。當接過姑娘厚厚一疊福林時才記起,十美元兌換一百五十福林。姑娘用手勢告訴我點點數,我一聲“拜拜”告訴她沒必要,找多了錢自然不會,但找少了也無所謂。
轉天早晨,我輕車熟路地來到那兩個馬紮爾姑娘經營早點的攤位。如果說昨天來純屬為填飽肚子,那麼今天來卻不乏帶有欣賞這對兒漂亮洋妞兒的成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How are you?”當我剛剛出現在攤位前的玻璃窗口,其中一個皮膚略顯白皙的姑娘認出了我,喜出望外地向我問好,並迫不及待地跑到市場院子裏叫過來一個正收拾攤位的中國男青年,請他告訴我,昨天因一時草率,竟然少找給我二十福林。為了表示歉意,除如數還給我二十福林外,還送給我一束鮮花,然後怯怯地站立著,麵帶幾分羞赧地注視著我,那神態酷似站在老師麵前做錯了什麼事兒的學生。
二十福林,折合人民幣才一塊錢剛出頭,至於又是道歉又是送花麼?我一時不知所措地接過姑娘恭恭敬敬送給我的鮮花,一端詳,這束鮮花好美喲,幾朵大紅的花朵火焰般傲放,幾枝文竹翠綠欲滴,顯得既熱烈又文靜,既盛情又真誠。
我如醉地看著這兩個馬紮爾姑娘,覺得她們像這束鮮花一樣高潔、芬芳而燦然地開放在我心裏,美妙而溫馨。
一個文明的民族暫時不發達但終究有希望。一個不文明的民族貌似發達但終究不會長久有希望。不知為何我胸臆中突然莫名地演算出這樣一個課題,連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寫畢於1996.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