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格樺堂的客人(1 / 3)

淩濛鎮周邊一連數日有冰溪漂人事件發生,嗤之以鼻者歸結於這些人的貪心,無任何施救方法的情況下倒很好學地總結經驗教訓——可千萬別去素湍河!

然而有救治之人也麵臨著無計可施自砸招牌的風險——這些人在水裏泡了這麼久竟還一息尚存,救治半天也依舊尚存一息。

可憐天下婦人心,整日裏哭喪著臉,始終重複著一句“我可怎麼活”。

都是平民老百姓,家裏遭此劫難的確就是晴天霹靂,況且這天根本就不怎麼好,即便不好,他們幾乎傾家蕩產來到格樺堂尋木知秋,希望她能施以援手。

木知秋怎可不幫?畢竟她是人。

然而她隻說了一句——他們被凍傻了!

一連幾日不舍晝夜地廣施法子早已讓她身心俱疲,分身乏術,便差人照著方子去援手,並囑咐道:“這幾天本姑娘要好好歇一歇,誰來了都不要打擾!”

可這麼簡單的事情做起來都很不順暢。

“木姑娘一向心善,又怎可讓這姑娘凍死街頭?”

來者是沈邈,披著一件毛絨鬥篷從馬車上一躍而下,仍舊不放心地看了看身後的馬車,他馬不停蹄趕到此正是因為車棚裏昏睡數日的女子。

“你的眼光總是好的,怎麼今日撿了個病姑娘?撿就撿了,帶到我這裏來做什麼?”木知秋也不出屋來,自顧自的在暖閣裏把玩一塊新得的玉佩,她還沒緩過來,聽到被凍壞的人就氣鼓鼓的,帶著怨氣的話隨著一股輕飄飄的爐煙顯得有些縹緲,傳到沈邈耳朵裏竟有些顫顫巍巍的。

怎麼能不顫巍,這麼冷的天沈邈都開始哆嗦了。

今年暮秋就已冷得出奇,才入冬沒幾日更是朔風借素雪的天,再好的雅致也被這板著臉的天打壓的一籌莫展。今冬的雪絡繹不絕,讓整個鎮子披滿了枯槁之色,單調的讓人開始懷疑這裏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實的繁華重鎮。

淩濛鎮背靠淩濛山,此山周圍十裏多產玉,可歎玉石並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所以此地百姓也不被允許私自采拾。這倒便宜了旁人去,比如近來出現的冰溪漂人事件就被認定是想借冰溪直接溜到山腳,沒想到一個不準溜進了冰窟窿。

淩濛鎮的人口眾多,謀生方式花樣百出,腦子裏也無以采玉為生的念頭。

也對,淩濛鎮乃鍾靈毓秀之地,鎮上商賈眾多,經年累月早就富庶繁華,加之鎮上百姓勤勤懇懇,兢兢業業,鮮少有懶散無賴,名揚百裏的鎮子即便不是逢年過節也幾近張燈結彩。

的確會有人起疑,左不過是前些日子鎮上叫賣最得意的小商小販躲在各自家中圍爐取暖,就連蓬頭稚子初見雪景的打雪仗情形也不複存在,這樣冷的天實在為難孩子們,一顆紅彤彤愛玩的心被凍得發紫,也躲進屋裏不敢再出來造次。

木知秋多半認為這種躲避是原於冰溪漂人事件。江水寒冷,時值冬日早已冰凍三尺,平日裏走路都栽跟鬥的那些人非要走冰,在她看來這簡直是今冬裏的一件趣事。

害怕多半是害怕失去,不害怕也多半是在抗爭害怕。

鎮上的人平日裏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捱夠了這種憋在屋子裏的窘迫,不去走冰就好,不必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總歸是天冷,就連鎮子最熱鬧的長橋街都顯得異常清冷,除了長橋街東麵的而已客棧能招攬些人外,也就剩格樺堂還有零星幾人出入了,也隻有木知秋能在整個格樺堂匆忙之時閉著眼細聽紫金火盆裏發出“嗶啵”聲。

外頭這場雪連續下了兩日,木知秋也這樣歪斜了兩日。即便能養神,但她的心緒總是莫名起伏,久久不能平複。她從未這樣突兀地感到不安,思來想去也不知哪裏出了差錯,於是就著這種心情繼續捱著。入冬前她新得一塊美玉,她時而閉目感受溫涼,時而靜靜凝看色澤,唔……確是好玉,能抵得上她大半個格樺堂。遂與沈邈書信告知,邀其前來共賞,誰知他一句“秋日繁忙”便回絕了木知秋。她當即氣惱,以為沈邈的繁忙是要囤積糧食過冬,如今非也,偏偏是這樣一個雪天踏寒前來,加之平日裏他並未有紅袖添香的癖好而今日突兀的多出個姑娘來,還是個病姑娘。

“姑娘,您再不讓沈公子進來他就要凍壞了。”景遷搓著手“呼哧呼哧”跑到木知秋的房門外,“姑娘,外頭好大的雪!”

“我當然知道外頭在下雪。”木知秋漫不經心又不懷好氣地說了句,不過這次她終於舍得放下手上的玉,再次猶豫片刻後才最終站起身來。

烏絲高挽被兩支海棠步搖霸占得不能動彈,青色百褶裙微微淩動起步就能聽見步搖清脆的叮咚聲,火爐中的碳火也被她帶走了幾點光。她素手輕抬,窗子已吱扭打開。那雙似星若月的眸子朝外望去,不由眉頭一緊。

此時沈邈隻一身鴉青色單衣在身,紛紛揚揚的雪花籠罩他全身,眉梢也不肯放過,從通報到現在不過一刻,他肩上已砌起一道雪牆來。好在若有似無的淩霄玉簪映襯著白雪閃出一微光來,否則他整個人要跟大雪容在一起辨認不出了。好在他略偉岸的身軀挺直雪中,也並無一絲瑟縮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