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宋朝的恥辱——中國人永遠的心頭之恨(1 / 3)

靖康二年(1127),汴京城破,宋徽宗趙佶、欽宗趙桓父子,為金人所俘,與後妃、皇室、貴戚、臣工一起,共約一萬四千人的大隊俘虜,分七個批次,押解北上。

據金人可恭所著《宋俘記》:

首起宗室、貴戚男丁二千二百餘人,婦女三千四百餘人,濮王,晉康、平原、和義、永寧四郡王皆預焉,都統闍母押解。

二起昏德妻韋氏,相國、建安兩子,鄆、康兩王妻妾,富金、嬛嬛兩帝姬,鄆、康兩王女,共三十五人,真珠大王設野母、蓋天大王賽裏、千戶國祿、千戶阿替計押解。

三起重昏妻妾、珠珠帝姬、柔嘉公主,共三十七人,寶山大王斜保、蓋天大王賽裏押解。

四起昏德公,燕、越、鄆、肅、景、濟、益、莘、徐、沂、和、信十一王,安康、廣平二郡王,瀛、嘉、溫、英、儀、昌、潤、韓八國公,諸皇孫、駙馬、昏德妻妾、奴婢,共一千九百四十餘人,萬戶額魯觀、左司蕭慶、孛堇葛思美押解。

五起帝姬、王妃等一百有三人,侍女一百四十二人,二皇子元帥斡離不押解。

六起貢女三千一百八十人,諸色目三千四百十二人,右監軍固新、左監軍達賚押解。

七起重昏侯、太子祁王、纓絡帝姬及從官十二人、侍女一百四十四人,國相元帥粘沒喝、右司高慶裔、都統餘睹押解。

據《呻吟語》:“靖康二年三月二十九日黎明,太上啟蹕,共車八百六十餘兩,發自劉家寺。夜宿封丘界,太上以下及虜酋毳帳二,布棚四十八為一圍;鄭後以下及虜酋蕭慶毳帳三,布棚八十八為一圍,皆有館伴朝夕起居;帝姬以下及虜酋斡離不毳帳五,布棚十二為一圍。”

據《三朝北盟會編》卷八十九靖康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己未引曹勳《北狩聞見錄》雲:“四月初一日絕早,分路轉城北去,到劉家寺東寨內約飯上皇,初見二太子,又要皇後已下嬪妃、諸王、帝姬皆出見,席地坐定,遣王汭譯奏曰:自古聖賢之君,無過堯舜,猶有揖遜歸於有德,曆代革運底事,想上皇心下煞會得。本國比取契丹,所得嬪妃兒女盡分配諸軍充賞。以上皇昔有海上之德甚厚,今盡令兒女相隨,服色、官職一皆如故。因勸酒曰,事有遠近,但且放心,必有快活。時上皇致謝曰……兩朝主盟,惟某獲罪,非將相之過,實某罪在天,故請以一身少答天譴,願不及他人。”又同條引《靖康遺錄》雲:“二帝之行也,不得相見。分為四處:上皇與泗、景、肅諸王;上與燕、越二王及皇太子;大長帝姬從鄭皇後;帝姬、諸王從朱皇後;諸駙馬別為一處,以鐵騎驅擁而去。”

直到最後一刻,趙佶還在作最後的掙紮,祈求留下來:

黎明,宋太上等抵劉家寨,國相馳馬至雲:“有詔見立張邦昌為楚帝。古無不亡之國,想宜領會。趙佶與太祖皇帝先立盟好,今知悔禍,可封為天水郡王;趙桓可封為天水郡公。妻子相隨,服飾不改,用示厚恩。”又指揮元帥府,叛逆趙構(即後來的南宋高宗)母韋氏,妻邢氏、田氏、薑氏,先遣入京禁押。二皇子供太上飯,太上雲:“罪皆在我,請留靖康,封畀小郡。諸王、王妃、帝姬、駙馬不與朝政,請免發遣。”皇子曰:“朝命不可違,此去放心,必得安樂。”午後,令王妃、帝姬出見父母、夫婿,抵暮即令歸幕。幕後為財貨幕,留道宗夫婦宿,前為飲宴幕,留諸王、駙馬宿,聲息相聞。三鼓起程,分作七軍,從官貲重在二軍,太上、諸王、駙馬在三軍,鄭後宮屬在四軍,王妃、帝姬在五軍,額魯觀、蕭慶為都押使,車八百六十餘輛。

……

這是世界曆史上罕見的一支俘虜隊伍,這是一次野蠻屠殺文明、愚暗滅絕理性、動物本能壓倒良知、落後民族劣根性大發作、瘋狂施虐的血腥路程。據《宋俘記》載:“天會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既平趙宋,俘其妻孥三千餘人,宗室男、婦四千餘人,貴戚男、婦五千餘人,諸色目三千餘人,教坊三千餘人,都由開封府列冊津送,諸可考察。入寨後喪逸二千人,遣釋二千人,僅行萬四千人。北行之際,分道分期,逮至燕、雲,男十存四,婦十存七,孰存孰亡,瞢莫複知。”

公元3世紀在歐洲,北非的汪達爾人從撒丁島、科西嘉島、西西裏島入侵意大利,並攻陷羅馬城,曆時半個月,有計劃地洗劫該城,將許多珍貴藝術品搶劫一空。公元10世紀金人對開封的大掠奪,就是這種海盜暴行的翻版。可汪達爾人隻要財物,而躍馬黃河的女真或女直族卻是欲壑難填,什麼都要,尤其是女人,尤其是年輕的具有貴族身份的女人。特別可怕的是,他們著意搜羅十三歲以下的少女,還要檢驗是否為處女之身,恐怕連汪達爾人也下作不到這種程度。金人對中原王朝的擄掠所造成的神州陸沉的慘狀,事隔千年,重讀殘存的曆史記載,猶觸目驚心。

略列數端,以資佐證:

一、宣和七年(1125)十二月二十日止,“共津運金三十餘萬兩,銀一千二百餘萬兩”。二十六日止,“又津運括取及準折金五十萬兩,銀八百萬兩”。

二、靖康元年(1126),“金遣使來,索金一千萬錠,銀兩千萬錠,帛一千萬匹”。

三、靖康二年(1127)正月十九日,“開封府報納虜營金十六萬兩,銀六百萬兩”。

四、靖康二年(1127)二月二十三日,“城內複以金七萬五千八百兩、銀一百十四萬五千兩、衣緞四萬八十四匹納軍前”。

五、靖康二年(1127)二月十四日,“虜盡索司天官、內侍、僧道、秀才、監吏、裁縫、染木、銀鐵各工、陰陽、技術、影戲、傀儡、小唱諸色人等及家屬出城”。(以上均摘自宋韋承《甕中人語》)

六、“二十二日,以帝姬二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宮女一千五百人,女樂等一千五百人,名色工藝三千人,每歲增銀絹五百萬兩匹貢大金”。

七、“原定犒軍金一百萬錠、銀五百萬錠,須於十日內輸解無缺。如不敷數,以帝姬、王妃一人準金一千錠,宗姬一人準金五百錠,族姬一人準金二百錠,宗婦一人準銀五百錠,族婦一人準銀二百錠,貴戚女一人準銀一百錠,任由帥府選擇”。

八、“十七日,國相宴皇子及諸將於青城寨,選定貢女三千人,犒賞婦女一千四百人,二帥侍女各一百人”;“自正月二十五日起,開封府津送人、物絡繹入寨,婦女上自嬪禦,下及樂戶,數逾五千,皆選擇盛妝而出。選收處女三千”;“帥府令婦女已從大金將士者,即改大金梳裝。元有孕者,聽醫官下胎”。(以上均摘自金李天民《南征錄彙》)

九、據《開封府狀》:“大金副元帥府指揮函件曰:‘契勘二庶人誓約,願獻犒金一百萬錠,銀五百萬錠。先續過納金二十四萬七千六百兩,用情準(折合)四萬九千五百二十錠;銀七百七十二萬八千兩,準一百五十四萬五千六百錠。不欲照五十兩一錠舊例,所縮已多,是依庶人續約,準折金六十萬單七千七百錠,銀二百五十八萬三千一百錠。具詳別幅,仍縮金三十四萬二千七百八十錠,銀八十七萬一千三百錠,限五日內盡數津納,如仍隱匿延稽,當府即縱兵大索,毋貽悔吝,須議指揮。右下開封府準此。大金天會五年三月十四日。’”

十、據《南征錄彙》,由於多次勒索搜檢查抄強征,府庫一空,金人開始網羅貴族女子,以人抵金,將這些貴族女性押往北方,以供淫欲。“原定犒軍金一百萬錠、銀五百萬錠,須於十日內輸解無缺。如不敷數,以帝姬、王妃一人準金一千錠,宗姬一人準金五百錠,族姬一人準金二百錠,宗婦一人準銀五百錠,族婦一人準銀二百錠,貴戚女一人準銀一百錠,任由帥府選擇。”最可恥者是開封府官員的明細賬,令人發指。《開封府狀》記:(一)選納妃嬪八十三人,王妃二十四人,帝姬、公主二十二人,人準金一千錠,得金一十三萬四千錠(內帝妃五人倍益)。(二)選納嬪禦九十八人,王妾二十八人,宗姬五十二人,禦女七十八人,近支宗姬一百九十五人,人準金五百錠,得金二十萬五千五百錠。(三)族姬一千二百四十一人,人準金二百錠,得金二十四萬八千二百錠。(四)宮女四百七十九人,采女六百單四人,宗婦二千單九十一人,人準銀五百錠,得銀一百五十八萬七千錠。(五)族婦二千單七人,歌女一千三百十四人,人準銀二百錠,得銀六十六萬四千二百錠。貴戚、官民女三千三百十九人,人準銀一百錠,得銀三十三萬一千九百錠。以上,都準金(共折合)六十萬單七千七百錠,銀二百五十八萬三千一百錠。

十一、據宋佚名《朝野僉言》,靖康二年(1127)正月二十九日,“軍前索教坊內侍等四十五人,露台妓女千人,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等家歌舞及宮女數百人,先是,權貴歌舞及內人自上皇禪位後皆散去。至是,令開封府勒牙婆、媒人追尋,哭泣之聲遍於閭巷,聞者不勝其哀”。

十二、據元脫脫《宋史》:“凡法駕、鹵簿,皇後以下車輅、鹵簿、冠服、禮器、法物、大樂、教坊樂器、祭器、八寶、九鼎、圭璧、渾天儀、銅人、刻漏、古器、景靈宮供器、太清樓、秘閣、三館書、天下州府圖及官吏內人、內侍、技藝工匠、倡優,府庫蓄積為之一空。”

……

如果當時有大型運輸工具,我估計連汴梁城也會被運到金人的發源地黑龍江、吉林一帶。這種落後的、愚昧的、因小利益而肆意進行大破壞的貪婪,從來就是中國曆史上所有災難的總病根。

四十五歲的趙佶與他的兒子趙桓,被金人囚俘而去,再也沒有回到朝思暮想的家國。

可憐的詩人皇帝,隻能在沉吟中度過餘生。“玉京曾記舊繁華,萬裏帝王家。瓊樓玉殿,朝喧簫管,暮列琵琶。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龍沙。忽聽羌笛,吹徹梅花。”這首《眼兒媚》是在解送途中作的,那夜,忽聞遠處的笛聲,頗哀怨,有感而發。同行的趙桓也和了一首,寫竣,父子執手大哭。

宋徽宗是詩人,是畫家,而且是真的詩人,真的畫家,非一般附庸風雅的帝王可比。湯垕《畫鑒》稱:“徽宗性嗜畫,作花鳥,人物,山石,入妙品。作墨花墨石,間有入神品者。曆代帝王能畫者,至徽宗可謂盡意。……徽宗自畫《夢遊化城圖》,人物如半小指,累數千人,城郭宮室,麾幢鼓樂,仙嬪真宰,雲霞霄漢,禽畜龍馬,凡天地間所有之物,色色具備,為功甚至。觀之,令人起神遊八極之想,不複知有人間世奇物也。”

作為文人的宋徽宗,詩詞一流,繪畫一流,連他所創造出來的“瘦金體”也是一流;作為皇帝的宋徽宗,對不起,卻是末流,而且是末流中的末流,因為他是一個亡國之君。

曆史,從來是政治的曆史。宋徽宗的風流韻事,藝術上的輝煌成就,隻是一筆帶過的零碎。所以一個作家,千萬別把自己看得太重,尤其時下我等鴉鴉烏的作家,在大曆史的萬古長卷中,你連一粒塵埃的資格也不會獲得。看看趙佶,老百姓中有多少人知道他會畫畫,會做詩,但從《水滸傳》、《金瓶梅》、《大宋宣和遺事》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昏君。趙佶在位二十五年,凡中國昏庸之君的所有毛病,他都具備,凡中國英明之主的應有優點,他全沒有。但是,他在國破家亡之際沒有逃跑,這一點,值得肯定,可以說他愚,但不可以說他不敢承擔亡國之責。他完全可以學唐玄宗逃到西蜀去。宋代的國土疆域雖不如唐代遼闊,但仍有半壁江山,足可周旋一陣。本來他已經離開了開封,可還是接受了臣民們的意見,又跑回來,與兒子一起被金人擄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