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人質拙本守家,
做官遠勝驅天涯。
那堪人多耕地少,
經商射利遍天下。
明代以前,山東人很少經商。明中葉以後,經商的山東人陡然劇增,而且逐漸形成中國十大商幫之一的魯幫商人。為什麼在明代以前,山東人很少經商?而到明中葉以後,山東人卻“好歹都要經商”呢?
首先,儒家思想深深地影響了山東人的性格。翻開山東曆代方誌,每每說到商業和商人時,都作低調處理,從中不難看出,山東人的內心深處是鄙視商業和商人的。山東人的這種“鄙商”觀念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麵:一是重農抑商,二是重仕輕商。
重農抑商發端於春秋時代的魯國,是魯國的一貫政策。《左傳·文公二年》載,孔子曾批評國君實行扶持工商業發展的政策,認為讓人織蒲席出賣,搞點副業生產為“不仁”。孔子教誨人們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在他看來,商人是小人,小人不能成大器。“無商不奸,無商不詐”被認為是天經地義的公理,此等觀念在齊魯人的思想中影響很深。如《中華全國風俗誌》中說,山東鄒平縣人性簡樸,居處不事商賈;長山縣人務農而輕貿易,士絕奔競;日照縣人士子閉戶讀書,以德行文章相推重,奔競事則羞稱之;東阿縣人以風節相高,恥為競爭。“奔競”即為經商,不從商則被曆代山東人當做高貴的品性來頌揚。而商人都以自己的身份為恥,想方設法換取功名,戴上一頂紅帽子。
儒家重農抑商思想的長期禁錮,兩千多年來,使山東人才發展趨向發生偏差。山東曾培育出一代又一代經邦治世的大政治家、大思想家、大軍事家和大文學家、大藝術家,卻很少有值得一提的大商人,山東人很少有在商業領域中一顯身手的。《水滸傳》中始終褒揚“重利忘義”的傳統道德,梁山一百單八將中,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商人。
從兩千多年來的史誌中我們發現,推動經濟發展的動力是實業和科技,而山東的曆代精英人物中卻鮮有此類人物。山東不出大商人,這並不意味著山東人天生不善做生意。據誌書記載,齊國第一代國君薑子牙在成就大事之前就做過商人,封於齊後,“勸女工之業,通漁鹽之利”。到戰國時,齊國商品經濟得到長足發展,都城淄博當時就是聞名遐邇的商業都會。隻是這種商業之風隨著齊國在戰爭中不斷潰敗,被重農抑商取代了罷了。
重仕輕商,就是重視當官,輕視經商,即官本位思想,以官職大小作為衡量才能的標準。這在中國普遍存在,但在山東更為突出。從史書的記載我們不難發現,山東“學而優則仕”的觀念根深蒂固。
齊魯大地是中國農業經濟發達的地區之一,各種自然資源和肥沃的土壤養育了山東人,並衍生了輝煌的齊魯文化,但也造就了山東人“重土安命”的性格。對土地具有特殊的感情,即使遇到荒年闖關東,也要帶一把家鄉的泥土。山東人闖關東與山西、陝西人“走西口”去經商不一樣,山東人闖關東就是因為東北有適合山東人賴以生存的未開墾的土地。
“玩龍玩虎,不如玩土”、“七十二行,莊稼為王”之類的諺語在山東家喻戶曉,代代相傳。“黃土生金”,是山東人不變的信條。“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在家時時好,出門事事難”,這是山東人重視鄉情、崇拜鄉土、依戀鄉親的真實寫照。寧可在家鄉受窮,也不願意出去遊曆闖蕩,這是山東人的一大特點。
那麼,為什麼明代中葉之後,山東人多外出去經商呢?
其直接原因是:明末清初,經過長期戰亂,山東農村遭受到破壞。人口銳減,土地荒蕪,出現了田多人少的局麵。據順治初年記載:山東地土荒蕪,有一戶之中,隻存一二人,十畝之田隻種一二畝者,荒多丁少。以兗州府泗水縣土地情況為例,明天啟四年(1624年)清丈田畝,共有額地五千七百餘頃。此後,“人死地荒”,到清朝初年,再一次清丈地畝,不滿二百頃,隻剩了不到3.5%的土地。以兗州府峰縣人口情況為例,明清之際,數十年來,民棄本業,流離轉徙,亦已過半。此外,如東昌府高唐州,崇禎庚辰、辛巳年間(1640-1641年),饑荒兵燹,逃亡殆盡。至國朝定鼎,戶口尚稱寥寥。順治四年(1647年),高唐豁除逃亡人丁45562人。清平縣自明季鼎革兵燹後,清邑屢經殘破,戶口寥寥。順治四年,全縣豁除逃亡人丁23441人,隻剩人丁18600多人。莘縣在明崇禎年間,有35083人。國朝定鼎以來,戶口寥寥。順治四年統計,除豁逃亡人丁27770人,隻剩了7313人,相當於崇禎時的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