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已逝(1 / 2)

“涓涓,涓涓……”林昶嘉低低喚著,凝視著涓涓這一個月來迅速消瘦蒼白下來的容顏,心底深深淺淺地痛著。她的名字,像是他治療心傷的藥,每多念一次,心痛便輕一分,卻纏纏繞繞,不管多少,總是斷不去根。

他知道她是公主,他知道她自幼便黠慧無雙,連他都從來畏懼的遁甲盾術,她也運用嫻熟,他知道……可他不知道,在這府中,在這國中,她竟然是可以被如此輕易打發的存在。

他和欣欣的相遇乃至選擇,都是有意而為。可他不知道,竟然會傷她如此之深。更不知道欣欣的天真可人外表之下,到底是一顆什麼樣的心,連對同父姐姐痛下殺手都是那麼地不動聲色。

因為涓涓近一月地病下來,漸有纏綿之態。他命人悄悄調到太醫開給涓涓的方子,看了一看,感覺有些不妥,才親自去找了藥,打算給她加上。卻在藥房與欣欣不期而遇。因為不願招惹閑言,他本來隻作無意而來,卻未料到藥房的下人,早已被她支得一個不剩。他就在門外,看著她手腳伶俐地加藥,洗手,出門,在門外與他相遇時,甜美俏皮地吐舌微笑:“宸哥哥,你怎麼來?”

他怎麼來?他怎麼說?說他在門外看著她謫仙子一般精靈可愛地下毒,對已經身處敗局的親生姐姐下手?她唇邊的可愛笑容,突然幻化成蛇妖一般的矯豔。讓他不得不聯想到兩年前,涓涓無語可辯時蒼白如死的臉。

昶嘉沒有表情的眼,一直盯到欣欣心虛地垂下臉。

斷腸草!

看起來那麼天真純善的女孩,竟然會有這樣難找的新鮮毒草!還很識份量地隻加一點點!

每天隻加一點點!

就那麼一直地盯下去,他聽到自己淡淡的聲音在說:“傾城公主對藥理頗有見解,在試新藥?”

欣欣不可置信地抬頭,望住他,盯住他麵上的微笑,轉身便跑。

他靜靜地倒了藥,重新換了藥釜,換了藥,重新熬上,才看見被支走的丫環下人們嘻嘻哈哈地回來。幾乎要撞上他了,才一個個惶恐不已地磕頭謝罪。他淡聲囑了他們認真看好藥爐,不得再有他顧。腳步便再也緩不下來地奔向紫薔苑。

欣欣哭鬧得闔府皆聞。

昶嘉不聞不問。

姊妹易嫁,是他來玄朱之前便與母後安排好的。欣欣對他動心動情乃至願意遠嫁,在他看來全無意外。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如此一來,涓涓竟然會被安排成隨意指婚,與欣欣同日,嫁與他人。

樓晉文不在意,謝非煙不在意,提議人竟然是和青泫——涓涓的親生母親。欣欣咬著匙勺咭咭地笑睨昶嘉,也不在意。昶嘉仔細地聆聽了下,心底並沒有太明顯的碎裂開來的聲音,所以,他以為自己也可以並不在意。

是的,他可以不在意,不在意自己的選擇對於她的傷害,不在意她的家人對她的隨意安排,可他……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她的生命這麼毫無意識地被人殘害。

他不願去想他曾經故作無意地去看過的他們安排的她未來的夫婿。他不願承認其實齊珩的卓然優秀不下於他。他不願去想象有朝一日,她會無限嬌媚地偎在臨風玉樹一般的齊珩身旁,再也不記得他的存在。

“涓涓……”聲音裏,悄然盈滿了苦澀。從來沒有想過,有那麼一天,他會麵臨這種結果。也許,他是知道的吧,隻是心底總在幽幽抗拒,不願去想。他既然打定了主意相負。她自然不會為了負心負她的自己孤獨終生。也許,他是想過的吧,隻是自私地希望她再也找不著如他一般的人,隻能心心念念愛他或恨他一世——至少,她也得像他一樣,記著他一輩子……

他看過她的丫環奉了她的命令拎了一匣又一匣的字帖來燒,一張一張,字體與他絕類,隻是他不願去想,不願自己就此被兒女之情羈絆,落入使英雄短的網間。刻意地一再回避,他本以為如此便可再也聽不到自己心的哭泣。可沒料到隱秘的痛楚一旦浮出水麵,竟然牽扯得如此之深,讓他——痛徹心扉。

涓涓似乎做著夢,頗有不安地囈語連連。秀眉深蹙。

昶嘉拉尖了耳朵,也聽不清楚,正鬱悶懊惱間,忽然迎上一雙與她酷似,卻幽怨壓抑的眼——

和青泫。

玄朱國長公主。他的涓涓的母親。

“太子殿下,”她的聲音輕和柔曼,一如涓涓。令人對她所作的事,縱有再大的火,也發不出來。“小女賤體,多勞看顧,妾身頗不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