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與痛一定相連,雖然不一定讓你知曉。那些沒有痛的美是阿斯巴甜,是跨國公司的規格產品,是防曬霜。

佛經裏有一個詞,批評人的狹隘,叫“分別心”。

有“分別心”的人把自己的心分成小格子,裝進富人、賢人、窮人、愚人。心裏的格子還裝事情——喜事、愁事等,渾如中藥鋪。把人和事分門別類之後,煩惱就來了。他們見富人諂媚,見窮人鄙夷;遇好事大喜,遇壞事愁悶。心被格子左右,或喜或悲,像小船在大浪裏顛簸。

佛經說,拆掉這些格子,露出一片心,又寬又大。然後,人學會對所有的人微笑,而不是對這些人笑,對那些人不笑。人也學會高興,而非此事美,彼事悲。這叫“境由心生”。

快樂不是找來的,它原本就在那裏,隻是“格子”把它遮蔽了。如同所有人都一樣,隻是狹隘的成見把人分為貴賤高低。事也無所謂好壞,皆為人生所遇。

去掉“分別心”,人看人都可親可愛。有了這種心態,人顯得安詳、清潔、寧靜,讓別人喜歡。

有人說,人人都有“分別心”。是的,每人都有一些偏見,由此生好惡。然而應該相信孟子的一句話:“人皆可以為堯舜。”

我們帶著滿身的毛病,包括“分別心”在人間生活,仍然可以變成一個高級的人。有一個新流行的詞叫——自我建設。建設比修煉更貼切。在自己身上動遷,拆掉破屋,重新規劃,建成美麗家園,成為孟子所說的“堯舜”。我們都是聖人的準備役,對此不需懷疑。隻有做不做,沒有行不行。

自我建設工程的基石是心態。心態不光要平和,重要的是在於怎樣看待自己、怎樣看待別人。

怎樣看才夠得上智慧?佛經有一句讚美人的詞,叫“平常心”。用一樣的眼光、一樣的愛看待自己和別人,此謂“一視同仁”。什麼愚賢文野、貴賤城鄉,全隱退。自己快樂了解放了,別人也快樂了解放了,心地澄明。

空口無憑,在這裏講一個故事。

丹東市公安局看守所女管教王晶,常年看管一批女犯罪嫌疑人。她們中間有梅毒、艾滋病患者,有詐騙犯、殺人犯,像從地獄裏跑出來的人。而王晶眼裏看到的是人,是女兒、是女人、是妻子、是母親,隻是在押待決。

除夕夜,王晶批準人犯脫去囚衣,穿上自己認為最美的衣服,唱歌跳舞。王晶組織女監犯人開聯歡會,談“自己最高興的事”,她們談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看守所每年都有幾個執行死刑的犯人。王晶覺得,女人即使被執行死刑,也應該幹淨整潔,有女人的尊嚴。王晶自費為她們置辦“上路”的衣服,問她們想吃什麼、穿什麼,上街買來滿足她們。有人想吃朝天椒,王晶跑了幾家商店才買到;有人想穿藍衣服——攔一攔晦氣,王晶買來讓死刑犯穿上。

有一個雙目失明的人犯,算命詐騙入監,王晶扶她上廁所,給她喂飯。

王晶給18名在押人員聘請律師,4人由死刑改為死緩。

王晶給在押人員的孩子找工作,讓犯人安心服刑。

這些人窮的窮、富的富,最窮的連衛生紙都買不起,王晶盡己之力給予援助。近幾年,她為貧困在押人員捐衣物110多件,給重病犯人捐款4700多元。在她的感召下,犯人服罪悔罪,重生希望。

王晶說,一個人犯罪,刑罰已把她的罪抵了。但她還是人,她拚命想得到屬於人的哪怕是一點點東西,比如尊重、美、信任和傾訴的權利,我盡量滿足她們。

每年除夕,在沈陽監獄城服刑,犯人隻準打一個電話,給最想念的人。許多女犯把電話打給王晶。今天春節,王晶接到監獄城女犯的20多個電話。

王晶今年42歲,是普普通通的民警。在看守所,她看遍了人間悲喜,所謂情愛、所謂財富、所謂生死,雲煙變幻,朝聚夕散。她在汙泥濁水中淡定、微笑、行善,像一朵白蓮。那些被視為“垃圾”的囚犯的良知,也被尊重喚醒,開出自己心裏的那一朵白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