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飛時日欲斜,禪房寧謐品香茶;
日暮鍾聲相送出,箔簾釘上掛袈裟。
這短短的二十八個字,雖然語意閃爍,但已可窺見他倆雲房中取樂的旖旎風光了。
除左名揚之外,與魚玄機來往密切的還有一位經營絲綢生意的富商李近仁。起初魚玄機根本不把這個腦滿腸肥的商人放在眼裏,但李近仁卻別有心計,不但常常在魚玄機麵前竭力展示自己溫文儒雅,同時又向鹹宜觀捐送了大量的錢帛,卻又不表現出對魚玄機有所希求的模樣。魚玄機慢慢地就被他的大度恢宏而打動,覺得他完全不是那種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於是也就心甘情願地以身相報了。在她“迎李近仁員外”的詩中,所描述的情形簡直就象是閨中少婦,歡天喜地地迎接遠遊歸來的丈夫一般:
今日晨時聞喜鵲,昨宵燈下拜燈花;
焚香出戶迎潘嶽,不羨牽牛織女家。
李近仁時常遠赴蘇杭采辦貨物,經久不見人影,但他一返京就必定到觀中探望魚玄機,給她帶來許多綢緞織繡之類的禮物。而且,鹹宜觀中的開銷用度基本上都包在李近仁身上,但他又絲毫不限製魚玄機的交遊;因而魚玄機在委身李近仁的同時,又可自由地與各種人物交往,這中間也包括她的老師溫庭筠,但溫庭筠與她一直保持著一種純粹的友情。
當時有一位官人裴澄,對魚玄機十分愛慕。一心想成為她的座上姣客,可魚玄機見他與李億的裴氏夫人同姓同族,終究心存顧慮,對他敬而遠之。
有一天,鹹宜觀中來了三位錦衣華冠的貴族公子,同時還攜有歌姬和樂師。貴胄公子在魚玄機眼裏已司空見慣,倒是那位身材魁梧,相貌清秀,舉止廉遜,神情略帶幾分靦腆的樂師卻深深吸引了她的眼光。在有意無意中,魚玄機對樂師略施情韻,使這位叫陳韙的樂師受驚若寵,雖然礙著主人家的麵不敢多言,但已拋過無數感激與仰慕的眼風。
陳韙含情脈脈的眼神,更加撩動了魚玄機的情火,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似燃燒起來。當那群人離去後,夜裏魚玄機仍無法平靜下來,在床上輾轉一夜未合眼。第二天茶飯無心,好不容易熬到上燈時分,終於在情思迷離中,攤開彩箋,寫下一首露骨的情詩:
恨寄朱弦上,含情意不任;
早知雲雨會,未起蕙蘭心。
灼灼桃兼李,無妨國士尋;
蒼蒼鬆與桂,仍羨士人欽。
月色庭階淨,歌聲竹院深;
門前紅葉地,不掃待知音。
正思量情詩如何讓陳韙看見,陳韙卻在第三天清晨又來到了鹹宜觀。原來他回去後也對美豔含情的魚玄機念念不忘,找準了閑暇時間,又急急地來會佳人了。魚玄機一見自然喜出望外,把他引進雲房,故意讓他看見桌上的情詩。陳韙見詩,洞察了伊人的心思,自己更加心神蕩漾。於是關門掩簾,隻聽得雲房內傳出陣陣親暱的笑語。從此陳韙便成了鹹宜觀中最受歡迎的客人,隻要有時間,就來幽會魚玄機。
豔麗的日子不覺又是兩三年,魚玄機的貼身侍婢綠翹已經十八歲了,竟也出落得肌膚細膩,身姿豐腴。受魚玄機的影響,也頗為善弄風情,雙眼含媚。因綠翹做事機靈,又十分乖巧聽話,所以深得魚玄機的信任和重用。
這年春天的一日,魚玄機受鄰院所邀去參加一個春遊聚會,臨出門前囑咐綠翹說:“不要出去,如有客人來,可告訴我的去向。”
酒宴詩唱,一直樂到暮色四合時,魚玄機才回到鹹宜觀。綠翹迎出來稟報道:“陳樂師午後來訪,我告訴他你去的地方,他‘嗯’了一聲,就走了。”
魚玄機心想:經常自己外出,陳韙總是耐心地等她歸來,今天怎麼會急急地走了呢?再看綠翹,隻見她雙鬟微偏,麵帶潮紅,雙眸流露著春意,舉止似乎也有些不自然,於是明白了一切。
入夜,點燈閉院,魚玄機把綠翹喚到房中,強令她脫光衣服,跪在地上,厲聲問道:“今日做了何等不軌之事,從實招來!”綠翹嚇得縮在地上,顫抖著回答:“自從跟隨師父,隨時檢點行跡,不曾有違命之事。”魚玄機逼近綠翹,仔細檢視全身,發現她胸前乳上有指甲劃痕,於是拿起藤條沒命地向她拍打。綠翹矢口否認自己有解佩薦枕之歡,被逼至極,她對魚玄機反唇相譏,曆數她的風流韻事。魚玄機暴跳如雷,見一個一貫馴服自己的婢女竟敢說自己的不是,跳起來,一把抓住綠翹的脖子,把她的頭朝地上猛撞。等她力疲鬆手時,才發覺綠翹已經斷氣身亡。
魚玄機一看出了人命,頓時慌了手腳;然而她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當即定下神來,趁著夜深人靜,在房後院中的紫藤花下挖了個坑,把綠翹的屍體埋了進去。
過了幾天,陳韙來訪,問起:“為何不見了綠翹?”魚玄機回答說:“弄春潮逃走了。”陳韙不敢多問,也就不了了之。
到了蟬鳴蛙叫的夏口,有兩位新客來訪,酒酣耳熱之際,一客人下腹脹極,忙到紫藤花下小便,見有一大群蒼蠅聚集在花下浮土上;驅趕開後又複聚過來。土上無一髒物,為何引來蠅聚,客人心中生疑,回家後告訴了作衙役的哥哥,於是官衙中派了人來鹹宜觀勘查,挖開紫藤花下的浮土,見到了一具女屍,竟然肌膚未腐,宛如生時,寺中其他小道始認出了是綠翹。
魚玄機被帶到公堂,抬頭看座上,審問她的竟是舊日追求她而遭拒絕的裴澄。魚玄機心想:“這下子無法逃生了!為免皮肉之苦,她主動一五一十地交待了殺人經過,因罪行惡劣,被處以斬刑。這年她才二十六歲,曆盡波折變幻的一生就這樣匆匆結束了。
§§第二章 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