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少說,我還是給你們講一講發生於2005年深秋時節的信件事件吧。不用我說,你大概也猜到了,先前我把文惠的信藏起來,差不多就是埋下了一根導火索。文莉性情溫柔,知道我為她著想,所以盡管看到了那封信,但她仍然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我自己心裏的忐忑不安,卻一點不落地落在了她的眼裏。她火眼金睛,洞察秋毫,鑒於她對我的了解,所以暗察不動,想等我主動招供。我跟你說,我們生活在一起,一直是坦城相見,從無私藏,沒想到,這一次,我卻隱瞞不報,做了蠢事。我以為自己做得高妙,卻不知道這種自以為是,是人生的大敵。文莉等了幾天,見我並無反應,就將信件擺到了桌上。那是一個上午,我剛吃完了早飯,準備去單位裏上班。本來她也不準備在這個時機向我發難,但忍了多日,鑒於我的多重疏忽,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我一看信件,第一個概念就是:我完了。我有一種說了謊話被拆穿的感覺。有一種被剝光了衣服的感覺。我有了一種飛行在空中無法著陸的感覺。暈暈乎乎、顫顫悠悠,心思載浮載沉,一片慌亂,不能自已……
文莉的臉色並不好看,她的心思都在臉上寫著。我試圖解釋,但發現所有的解釋都不是真正的理由。落到這步天地,我不能怪別人,隻能怪自己。文莉呢,就拿了那封信,來觀察我的反應。我怔怔地站著,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她懷了一肚子的悶氣,看著我,眼神中含著讓我心痛的陌生。我躊躇了半天,方說:“寶貝,現在,我什麼都怕,我是一點兒勇氣都沒有了。”說完這話,我就覺得身體裏有一種深刻的憐憫向外麵衝撞,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控製自己心裏那些不堪的情緒。我說:“原諒我,表妹……”但聲音微弱,幾不可聞。
文莉看著我說話的嘴,漲紅的臉色,不自然的體態和動作,她一定明白了我在說什麼,但她似乎被一種奇怪的力量扯拽著,她拒絕了對我的憐憫,這一次,她也被自己一種陌生的東西控製了自己。我等待著她說出一句什麼話,使我獲得救贖,但我始終沒有等到。我就那樣堅持了幾分鍾,思維一度出現了短路,我甚至伸出了要抱起她的手,但她的眼神淡漠,把我的親近之心阻隔在外麵,我沒有辦法把她的人拉近,就沒有辦法把想說的話自然地說出來。我們之間,出現了令人難堪的冷場……後來,文莉就帶著失望的神情從我的身邊離開了。她拿起抹布進了廚房,我的眼神一直追隨著她。
那聲刺耳的驚叫就是在那時候響起來的,是“呀”的一聲,音量很高,我一聽就知道是出事了。接下來,我就聽到了一隻碗“啪”一聲掉落在地上。我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去,看見文莉正捂了一隻流血的手,鮮血從她的指甲縫裏流出來,把她的另一隻手,也染了一片紅。我把她的手抓住,她使勁擺了一下,表示不要我管,我心裏慌急,沒有多想,就將嘴巴湊上去,把流血的部位堵住了。她低了聲說:“用紗布,在電視機下麵的抽屜裏放著,去拿吧……”
接下來我對你說,我把文莉的手用紗布包上了,但她轉了頭不看我,看起來還是難以釋懷。我呢,趁機把她的手攥住,再也不想放開。因為她的眼神在回避著,所以,我雖然和她離得近了,但心裏還是被不安籠罩著。她的頭發鬆鬆地搭了個結,攏在腦後,我呢,就看著她的頭發一縷縷地散開,伸手把它們順直了,任其披散下來。她的手裏呢,一直在使著勁,想要掙脫我的手掌。這樣一來,就把受傷的部分又弄疼了。她又“呀”喊了一聲,回過頭來,表情中含著疼痛別扭和尷尬。我鬆了手,重新幫她裹紮,“別動,”我說。她抬起頭來,口中嘀咕著:“都怪你。”我們的頭部靠得近了,她的呼吸,變得重起來。我把她手上的傷紮得緊了些,“疼嗎?”我說。她表情依然肅穆,不說“疼”,也不說“不疼”,卻說:“你該上班去了,表哥。”我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卻又一反手,把她攔腰抱了一下。“我害怕呢,表妹。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的話,讓她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我看見她眼角微微皺了起來,“現在不說這個了,表哥,你得去上班了,聽話,好嗎?”她的聲音溫柔,我的大半顆心就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