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我的心情已經安定多了。我坐在辦公室裏,向文莉發了幾個短信,她無一例外地都回過來了。我從短信裏嗅到了文莉與我和解的氣味。感覺到了這些,使我高興……晚上回到家的時候,我就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實話給你說,我是哼唱著一支小曲子進家門的。但一進家門,那種不安的感覺又出現了。文莉忙碌的身影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動著,但她沒有像以往一樣對我笑臉相迎。或者她這樣做了,但我察覺到她神色中的勉強。說起這些我心裏仍然不快,因為在我們之間,這樣心存芥蒂的時光屈指可數。我們坐下來吃飯的時候,彼此之間的話語仍然不多,客套、局促,完全沒有曾經讓我心裏慰藉的和睦氣氛。我將白天裏到“慕華商場”裏買的白金項鏈拿出來,給她掛在脖子上,她也僅僅是帶了一點笑意把它收下了,沒有一點兒我意料中的驚喜。但是這一回,我們誰也沒有再提到那封信。它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後來有一天,我看到文莉坐在家裏,正暗自垂淚。她的淚水是淺淺的細流,把眼角周圍都濡濕了,她的鼻子翕動著,如同著了風寒,她隻穿一件薄薄的粉色羊毛衫,孱弱的肩頭瑟瑟抖動,仿佛正承擔著生命中難以承擔的重負。我走過去,默默地環抱了她,她在我的懷中瑟縮,仍然無助而讓人憐憫。我把她的淚水擦淨了,但它們又肆意地湧流出來,似乎無止無息。我吻那些淚水,那淚水鹹鹹的,流經我的舌尖、喉頭,進入到我的肚子裏。我捧了她的臉看,她的神情蕭索,如同站立在秋季裏的荒野。我閉了眼睛,再也不敢與她對視,我的淚水也已經被她的憂傷牽動……但我知道,如果我從她的身邊走開,那她孤單的感覺更加濃重。房間裏,音樂響起來了,是梁靜茹的歌,歌聲倚門貼牆,在房間裏久久停留:
終於做了這個決定
別人怎麼說我不理
隻要你也一樣的肯定
我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你去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溫習說服自己
最怕你忽然說要放棄
愛真的需要勇氣
來麵對流言蜚語
隻要你一個眼神肯定
我的愛就有意義
我們都需要勇氣
去相信會在一起
人潮擁擠我能感覺你
放在我手心裏
你的真心
如果我的堅強任性
會不小心傷害了你
你能不能溫柔提醒
我雖然心太急
更害怕錯過你
如同醍醐灌頂,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這歌子的憂傷貼切,簡直讓人絕望。我心裏看清楚了一個地方,它不能被輕易觸動,誰如果一不小心觸碰了它,那它一定如同酣睡多年之後馬上醒轉,它的動作迅猛,反應激烈。但糟糕的是,我不僅沒能及時製止自己,反而信馬由韁,我聽聞那些歌曲在我的心裏落地生根,它們盤根錯節,形成一個巨大的蛛網。我說:“表妹,我心裏密密麻麻的,”文莉不語。她很久很久之後才開腔,她一開腔,就把我帶入更深的絕望,我定定地看著她,仿佛不相信一個事實,但她確實那樣說了,剛開始說的時候,她的語聲幹澀而平靜,仿佛剛剛經曆的那些柔弱,與她並無幹係;她說的是:“表哥,我有一種預感,好像我們分開的時間已經迫近了,我好像沒有辦法阻止這種分別,我覺得自己缺乏勇氣,我真的,連一點兒反抗的力氣也沒有。我好害怕,表哥。”說到後來,她語氣變軟,語聲發僵,我的眼睛瞪大,我終日擔心的話,終於從她的嘴巴裏,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