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塵暗暗好笑,心想這小尼姑眼淚來的快,去的倒也快,說道:“我爹爹與你師父原先是舊識。”心中暗自思量自己此番算不算得說謊。靜心卻道:“倒是與我爹爹媽媽一樣,你爹爹也是死的嗎?”趙塵想了片刻,不明她心中所想,隻得點了點頭。靜心又問:“你的爹爹是做官的罷。”趙塵倒不是毫不知曉,隻是兒時記憶模糊,又事隔多年,哪裏還會記得清,隻恍惚有些個印象,便又點了點頭。靜心歎了口長氣,說道:“如此說來,你爹爹必是在那‘濟王之變’中死的罷。”趙塵對此事卻是知之甚少,當下說道:“師父並未與我講過此事,我也並不清楚,本想待我年長之時,師父自會相告。豈料師父早逝,便打算來此間問上一問。並未有多大念想,隻是不知師太一個出家之人,怎會有如此大禍?”
靜心在一旁瞧著,見他神情不似說謊,說道:“其中緣由我確是知曉的。”趙塵“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心知再問下去,靜心也是決計不肯再說的。豈料靜心說道:“你怎的不問我緣由了,你若多送我些個點心,我便說與你聽。”
趙塵瞧著她文秀的小臉,笑道:“如此重要之事,你便如此草率的講與外人聽,就不怕招致禍端?”靜心嘻嘻一笑道:“這本就不是甚麼秘密,不妨事的”。趙塵道:“既算不得什麼秘密,你還要與我討些個點心,你這算盤當真打的響亮。”
靜心暗暗吐了吐舌頭,問道:“你是聽還是不聽?”趙塵道:“既然小師傅如此有興致,趙塵但聽無妨。”靜心倒是給自己倒了杯茶,在趙塵麵前端坐,倒是煞有介事,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師父惠淨法空大師未出家是前太子趙竑發妻,後來趙竑被貶為濟王,再後來有個甚麼‘濟王之變’,反正是敗了,趙竑便是死了的,師父便是出了家。”她說的簡單,卻是把其中緊要的事交代了番。
趙塵默默聽著,麵上雖不露聲色,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終於說了句:“如此說來,我爹爹便是如此死的。”靜心也未多想,安慰道:“你也莫要傷心,人死不能複生。如今這事已是過去的了,活人總不能因著死人痛苦。”趙塵道:“多謝你了,小師傅,我永遠記得你這番好心。”靜心說道:“好心就不必了,你隻番記得帶些點心就是好的了。”
便在此時,忽聽得身後有人說道:“靜心,施主吃好了嗎?”聽聲音便是師姐靜明。靜心大喜,回過身來,隻見靜明俏生生的立於身後。靜心喜道:“師姐,呆子說給我帶醉仙樓的點心。”靜明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向趙塵說道:“靜心年幼無知,多有冒犯,施主莫怪。”靜心卻是在一旁滿臉不服氣,趙塵笑道:“小師傅天真無邪,趙塵歡喜不及,何來冒犯之說,師傅言重了。”
靜心道:“師姐尋來何事?莫不是怕我欺負這呆子?這呆子狡猾的很,吃不得虧的。”靜明道:“師父在禪房等你,見許久未至,差我過來看看,囑托你,莫要忘記帶施主去禪房。”靜心恍然道:“我倒忘了,謝師姐提點,我這就帶他過去。”複又轉身瞧趙塵一眼,問道:“呆子,你好了嗎?”
趙塵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好了,多謝你了,勞煩小師傅帶路。”靜心哼了一聲,道:“記得我的好便是了,師姐,我們先走了。”也不看趙塵,徑直出了食堂。趙塵哪敢多留,隻對著靜明做了個揖,道了聲“告辭”,便緊跟靜心而去。倒是靜明不明所以,喃喃自語道:“這靜心幾時這般熱心,當真費解。”
趙塵跟上靜心,笑道:“你跟你師姐皆是一人教導出來的罷,怎的性子差的這般多?”靜心聞言停下腳步,倒是教緊跟其後的趙塵險些撞到。靜心氣急道:“你這呆子誠心於我過不去是吧?我不要與你呆在一處了,禪房就在前麵,你自己過去罷。”說罷,也不再理會趙塵,徑直離去。趙塵心道:“這小尼姑雖說人小,脾氣倒是不小。”卻不知這靜心乃是潘壬遺孤,當年“濟王之變”潘壬遭誅,惠淨終覺有愧於她,是以及其寵愛,凡未太出格之事,便是由著她的性子,時間日久,竟養出了這般的刁蠻的性子。趙塵苦笑,隻得循著靜心所指的方向,倒是果真尋到一間屋子。趙塵輕敲房門,屋中人道:“進來罷!”聽來便是惠淨的聲音。
趙塵推開房門,就見惠淨端坐於蒲團之上,手執念珠,恍如多年前的模樣。不覺間淚盈滿眶,轉身合門,心中卻是滿腹思量,便如同有千言萬語,卻終不知自何說起。惠淨靜靜的瞧著趙塵,趙塵回身,便瞧見惠淨含笑望著自己,恍若兒時那般,不覺間竟是淚如雨下,再也克製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母親,孩兒終是又見著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