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方人過四十了，還是個副鄉長。這說明，他的仕途已不會有太大的奇跡發生了。
其實一開始姚遠方還是順利的。師範畢業後，他被分配在一所中學裏做教師，還兼任著學校的團支部書記，經常到鄉裏去開會。一來二去，和鄉裏的幹部們混熟了。有人就開導他，你看你小夥子要人才有人才，要學曆有學曆，就真的願意一輩子當個孩子王﹖如果出教育口兒來鄉政府，三年兩年就能弄個副鄉長，五年六年混上個書記是不成問題的。那些年正是教師不吃香的時候，擋不住教師們紛紛離開教師隊伍。姚遠方看準了這形勢，就開始了出教育口兒的奔波。
中秋節，他買了兩條煙兩瓶酒找了鄉黨委穆書記，又買了兩條煙兩瓶酒拜訪了縣教委楊主任。春節，又把一台大彩電送到了楊主任的家裏。一年的工資不夠，姚遠方還搭上了老母親賣豆芽的三百塊錢。煙酒、彩電就替他把意思表達了。很快，他就被借調到了鄉裏當統計員。一年後，正式調入鄉裏當團委書記。同年，姚遠方結婚。那段日子，姚遠方在新婚妻子的懷裏經常笑醒，醒後他就發瘋地吻著妻子生動鮮豔的嘴唇，喘息著說，我夢到飛翔了，長了兩隻好大的翅膀！
姚遠方躊躇滿誌，工作幹得分外出色，所領導的鄉團委連續三年被評為縣裏的先進單位，還被地區命名為“青年文明號”。被命名為“青年文明號”以後，姚遠方去了趟地區報社。不久，他的事跡就上了報，是三版一個顯著位置。有了這些資本以後，年底，姚遠方給已當上了組織部長的穆書記彙報工作，臨走留下了一部手機。幹部調整的時候，手機就讓姚遠方當上了分管計劃生育的副鄉長。公布名單的那天，姚遠方喝了點兒酒，就摟著妻子早早上了床。他又一次夢到了飛翔。
可好景不長，趕上地市合並，撤鄉並鎮，領導職數減少，姚副鄉長就變成了姚宣傳委員，由實職的副科變成了副科待遇。
姚遠方沮喪不安。眼看著已經登堂入室了，可一陣風刮過，仕途的大門卻關上了半邊。太他媽沒規則了！沮喪歸沮喪，姚遠方並沒有放棄。他知道自己還年輕，還有機會。
機會走來的時候，姚遠方正在扶貧村的大棚裏幫助農民收木耳。縣委副書記帶人來視察扶貧村的工作了。穆書記看到自己的老部下在大棚裏熱成了油燜大蝦，就掏出手帕替姚遠方擦了一把汗，小姚啊，這木耳好啊，清火排毒，美顏養生，你要是早種兩年，我老伴兒也不會毒氣攻心住院治病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姚遠方這才知道書記夫人住進了縣醫院。第二天，他連忙拉來了兩筐木耳，還丟在沙發上一個有點厚度的信封。不久，信封就調整姚遠方當了主管土地的副鎮長。姚遠方這次沒喝酒，他來到了祖墳上，在祖宗們麵前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在他磕頭的時候，一隻紅嘴兒畫眉唱著動聽的歌兒在他頭頂飛翔而過。
接下來的事情卻並不順利。一家企業要擴建廠房，姚遠方就給批了一塊土地。後來才知道這塊土地是個老河道，是水利部門明令禁止建造建築物的地方。得，上邊查下來，姚遠方挨了個留職察看的處分。
察看期滿，穆副書記因年齡和經濟問題，退了下來。臨退之前，穆副書記向組織部門推薦姚遠方當鎮長。幹部調整完畢，姚遠方未能如願，平調到一個小鄉，又當上了分管計劃生育的副鄉長。開出調令的那天，正好是姚遠方四十歲的生日。
晚上，姚遠方沒在家過生日。他請退下來的穆副書記去了一家小酒館。倆人談得甚是投機，一瓶酒很快就見底兒了。看著姚遠方苦惱的樣子，穆副書記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開導他，小姚啊，你有上進心想當領導做點事是對的，可如何當上領導是一門學問，大學問即便弄通這門學問，當上了領導，在官場上混，你以為就容易﹖當一個好領導，當一個想給人們幹點事的領導，難啊！
老領導說完，就顫抖著手端起最後一杯酒和姚遠方狠狠地碰了一下，然後，倆人一飲而盡。
送走老領導，姚遠方突然就覺得明白了許多。他破例放縱自己去了一次洗浴中心，洗完澡做了個按摩，然後哼著小曲兒回了家。
妻子已經睡著了，可燈還開著。姚遠方悄悄地鑽進被窩，摟住了妻子溫軟圓潤的身子。那晚，他又夢到自己長了翅膀，飛翔在了家鄉明淨高遠的天空。
這樣的飛翔，姚遠方好久沒有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