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略顯消瘦的方英，總是默不作聲地聽著，沒有讚同也沒有反駁。但她付出的努力以及換來的成績卻是顯而易見的，方啟明夫婦對此感到十分寬慰。事實上，他們兩人都有著良好的職業，雙方父母都已過世，沒有生活負擔，對於自己的晚景並無憂慮。對女兒的期望究竟是什麼，他們自己也無法說清。不過，總的說來和物質上的回報沒有多少關係，更多的應該隻是精神上的慰藉。
抱著這樣的想法，無論是方啟明還是周潔，都覺得自己對女兒的愛是純潔無瑕的，經得起任何的推敲。他們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顧女兒的生活、身體和學習，為女兒的光明前途創造最佳的家庭環境。
現在看到女兒身體狀況似乎出現一點兒問題，不由得方啟明產生幾分憂慮。他正打算繼續跟妻子討論一下這個問題時，女兒方英回家了。像是為了印證他們的想法似的，走到廚房的方英臉色蒼白，麵頰消瘦，眼圈也有點兒發黑。
方英和父母打招呼：“爸，媽，我回來了。”
在方啟明眼裏，對父母保持禮貌，是方英所受良好教育的表現之一。方啟明應了女兒一聲，有意識地觀察著女兒的舉動，看到方英打過招呼，就走到水池邊洗手。方英洗的很耐心，打過香皂後，細細地像是把每個指甲縫都洗了一遍，然後才算結束。方啟明暗自滿意，覺得講究衛生，從另一個角度證明了女兒良好的家庭教養。
周潔說：“英子，你先寫作業吧，晚飯還得有一會兒。”
方英顯得有點兒疲倦，說：“行。今天老師布置的作業特多，真怕做不完。”
說著，方英走出廚房，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方啟明看著女兒的背影，對周潔說：“不是你說我還真沒太在意，她氣色好像很差嘛。”
周潔歎口氣，說：“晚上得勸她多吃點兒，別鬧得營養不良。對了，你給她弄點兒水果送去，不然她自己根本不會主動吃。”
方啟明削了一盤水果，給女兒端去。進了女兒的房間，看到她正埋頭做作業，對於父親的關心無暇顧及。方啟明看到女兒麵前堆著厚厚一疊練習簿，旁邊還有一堆參考書，不敢多打擾，催著方英吃點水果後，就悄然退出房間了。
晚飯桌上，方英安靜地吃飯。對周潔精心烹製的菜肴，她的筷子蜻蜓點水一樣，稍稍一碰就掠過去。一小碗飯，是方啟明堅決不允許她拔掉的，一粒米一粒米地吃了一半，就擱下來了。
“我實在吃不下了。”方英愁眉苦臉地說：“吃飽了。”
周潔歎了口氣，說：“英子，你總共沒吃到一兩飯。”
方啟明用嚴肅的表情掩飾心疼，說：“不行，你這個樣子吃飯，用不了兩個月，人就要得病了。現在上高中了，又是省重點，競爭壓力那麼大，沒個好身體怎麼行？這是任務，不吃也得吃。”
方英低著眼睛，沒說話，又端起碗，繼續以一口一粒米的速度吃飯。兩個大人滿臉憂色，隻顧發愁，自己簡直吃不下東西。可方英順從的態度，和她下咽時看起來有些艱難的樣子，又讓他們沒法兒更嚴厲。
方啟明給周潔使了個眼色，周潔顯得很為難，但還是小心地對低頭吃飯的方英說：“英子，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方英抬起臉，笑了一下，說：“沒有呀，我挺好的，昨天不是檢查過了嗎？大概天太熱了，有點兒吃不下飯。”
的確，已經是九月中旬，早該降下來的氣溫，卻以秋老虎的姿態撲向這座城市。可無論如何，即使是在真正的夏天，熱浪的力量更強大的時候，方英也沒有像現在這樣食不下咽。既然不是身體有病，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方啟明斟酌再三，問道：“英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兒瞞著父母？”
方英消瘦的瓜子臉一下子更蒼白了，她抿了抿嘴唇，垂著眼睛說：“沒有。”
周潔注意到方英的表情，在一旁插話：“我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要真是有什麼心事兒，你不跟爸爸媽媽說跟誰說呀？”
方啟明的神情更嚴肅了：“英子，你要理解我們的苦心——”
方英忽然顯得很不耐煩，提高了聲音說：“唉呀，你們煩不煩呀，我都說了沒事兒嘛。”說著幹脆放下碗筷，起身離開飯桌，走回自己的房間，進門前拋出一句話：“我一大堆作業呢，你們就別給我添亂了。”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剩下不明就裏的父母親，呆呆坐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一直溫順文靜的方英，懂事兒以後，還是第一次以這種態度跟父母說話，這令方啟明和周潔感到深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