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八日,星期一。這一天是寒露,也是入秋以來,本市氣溫最低的一天。從頭天晚上開始,北方寒流南下,給這個城市帶來了一場大雨,也使得氣溫一夜之間突然降低了十度。
周末外出逛街還穿著單衣甚至短袖的人們,星期一上班時,紛紛加上了外套。雖然雨一早就停了,但直到中午時,太陽仍然不見蹤影。前兩天還枝繁葉茂的旁道樹,被整夜的風雨侵襲,葉落枝折,混著處處積水泥濘,弄得滿世界看上去一片狼籍。
當天本市最有影響力的一家晚報,在本市新聞部分,除了報道數起因惡劣天氣造成的意外事件,還報道了幾起當天發現的惡性刑案,受害人均為不知名的年輕女性。一起案件中,受害人被發現在某公園一叢灌木叢下,係遭人縊殺而亡,有被奸痕跡,死者身份不明。另一起案件,由一個到本市淺草湖中偷偷捕魚的男子報案,該男子的魚網從水中撈出一具屍體,已呈高度腐敗,經警方檢驗,認定死者為青年女性,尚未確定是因外傷致死還是窒息死亡。第三起案件由110巡警車發現,一名年輕女子被人用刀刺殺,全身有數十處刀口,倒斃於某立交橋的橋下。
對於大部分市民來說,這幾起案件,隻不過讓他們發幾聲“社會治安令人擔憂”等等的感歎,並沒有更多的意義。
而對刑警大隊的幹警們來說,這短短幾行字的消息,卻是他們又一次高強度工作的發令槍,意味著接下來,可能又會有很長時間不能回家,沒有休息。而他們為此所付出的勞動,卻並不一定能有所收獲。這才是最令人沮喪的事情。
普克又和老搭檔彭大勇一起,接辦那個立交橋橋墩下的女屍案。一連幾天,普克都沒回家,沒日沒夜和彭大勇撲在案件的偵破工作中。雖然案發現場沒有找到多少線索,但憑著普克一慣的細致縝密,他們很快得到了一個意外的證物,從而順藤摸瓜,查清了受害人的身份和原藉,在接案第五天,順利偵破此案。
第六天早晨,普克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家,家裏沒人,米朵上班去了。普克洗了個澡後,好好地睡了一覺。這是六天來,普克睡的第一個安穩覺。一覺醒來,已經是夜裏十點了。一股飯菜的香味鑽進鼻子,普克這才覺得自己已經饑腸轆轆了。
米朵還是不在家,但飯桌上擺著做好的飯菜,還有一張紙條,上麵是普克所熟悉的娟秀字體,米朵俏皮地留言:
“為了慰問辛苦工作的優秀幹警、將妻子忘在腦後數日的普克同誌,該妻子特準備粗茶淡飯一桌,敬請普克同誌起床後享用。如果飯菜涼了,別忘了用微波爐熱一熱(微波爐的使用方法參照說明書)。另:我去周潔家,稍晚些回來。被遺忘的妻子:米朵。”
普克笑著,胃口大開,雖然菜有些冷了,卻也顧不上熱,一口氣把“被遺忘的妻子”為他準備的飯菜一掃而光。
剛把飯吃完,正在廚房洗碗時,米朵回來了,徑直走到廚房門口,看著普克洗碗,也不說話。普克正想和米朵開句玩笑,卻看出米朵一付心事重重的模樣。米朵的這種表情,通常意味著她被什麼矛盾的事情難住了。
“怎麼了?”普克停下手,關切地問。
米朵沒吭聲。
想到米朵剛從周潔家回來,普克猜測著問:“英子出什麼事兒了?”
米朵默默地注視著普克,目光裏滿是憂慮和矛盾。
普克明白,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並且這件事兒可能比較嚴重。他把手擦幹,走到米朵麵前,扶著米朵的肩膀,問:“是不是很麻煩?”
米朵猶豫再三,終於開口:“普克,本來我向英子保證,她的秘密隻有我一個人知道,絕不會再向第三者透露的。可現在……”
隻說了一句,米朵便停下來,像是還在做思想鬥爭,目光顯得非常不安和焦慮,好一會兒,才下決心似地說下去:“前幾天我們開玩笑說的話,可能竟成為現實了。英子她……她可能目睹了一起殺人案。”
普克微微皺眉,但語氣仍然平靜:“詳細情況是什麼樣的?”
米朵嚴肅地看著普克:“在告訴你整個事情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兒。”
普克凝視米朵的眼睛,說:“我知道你的顧慮是什麼。米朵,我們認識這麼久,你應該了解我們這種職業的特點,有時候,感情和現實存在著矛盾,而我們不得不尊重事實。”
米朵痛苦地閉上眼睛:“可她那麼信任我,那個秘密對她來說簡直是致命的。如果我違背了自己的諾言……”
普克輕輕歎口氣,撫摸米朵的頭發,柔聲說:“至少我可以答應你,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下,我會盡可能地保護這個孩子的感情。”
米朵睜開眼睛,做了個深呼吸,說:“好吧,其實我也知道,把真相告訴你了,可能才是對她真正的幫助。普克,第一次跟英子談話那天晚上,她就告訴了我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一直令她感到羞恥自卑,卻又不可自拔。英子……她,從八月底開始,養成了一個偷窺的習慣。”
“偷窺?”
“是的。第一天晚上,英子雖然已經決定信任我,但那種壓力對這麼個女孩子來說,的確是太大了。她告訴了我秘密的一部分,那就是每天晚上,用她自己悄悄買的一個高倍望遠鏡,偷看對麵一幢樓上一個男孩兒的生活。那個男孩兒也是她們一中的。”
普克聽完這句話,神色更加凝重起來。逐漸積累起來的刑偵工作經驗,已經培養了他的一種直覺,他似乎從米朵簡單的講述中,嗅出了某種令人不安的味道。
“嗯,你接著說。”普克已經完全進入了工作狀態。
米朵接著說:“後來的幾天,你都沒回家,我還是每天去跟英子聊一會兒。看得出她的心裏很矛盾,整個情況是分開一點點告訴我的。每天晚上她偷看那個男生的時間,都是在午夜左右,那個男生的生活比較有規律,總在午夜十二點左右去洗澡,也許是因為男生大大咧咧吧,而且天氣又熱,他似乎沒有拉窗簾的習慣。英子無意中發現這個秘密後,就買了一個望遠鏡,開始每天晚上十二點左右,用望遠鏡觀察對麵男生洗澡。”
“你剛才說,英子這個習慣是從八月底開始的,具體是哪一天?”
“她沒說。”
“嗯,你先接著說。”
“更讓英子痛苦的是,她……她因為偷窺這個習慣,在看到那個男生洗澡的場麵後,又養成另一個習慣,她,她……”
雖然是個醫生,但對英子,米朵那種職業的冷靜似乎有些減弱,在談到英子內心的恥辱時,米朵似乎同樣體驗著英子的痛苦,有些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