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1)

幾天來,普克有種焦頭爛額的感覺。

對方英目睹凶案的調查,本來就是在條件不充分的情況下進行的。普克彭大勇無法和方英直接接觸交流,僅是通過米朵作為中間人來了解情況,而且這種了解也如同窺探,必須小心謹慎,不被方英察覺。

雖然米朵的確細致敏感,但畢竟不是刑偵工作人員,對於方英的了解,隻是以一個普通人的眼光,而非刑偵專業人員的要求進行的。同樣是和被調查對象進行交談,普通人和刑偵專業人員從中獲取的信息很可能截然不同。即便是完全相同的問話,也可能因為交談過程中,從被調查對象的眼神、表情和一些細微的情緒變化中得到的啟發,而帶來不同的談話結果。

普克並非不信任米朵的誠心和能力,隻是這件事上,不能以他個人的感情喜好為轉移,將職業的責任感,寄托在一個外行身上。因此從一開始,他就努力想說服米朵,讓米朵同意他直接和方英進行接觸,可是他的努力沒有得到結果。作為一名刑警,普克內心當然存在失望情緒,可作為一個男人,作為米朵的丈夫,他卻更能體會到米朵對方英的拳拳之心,所以普克始終對米朵遵守自己的諾言,沒有直接接近方英。

然而現在,米朵普克小心翼翼保護著的方英,卻發生了如此突然的變化,這不禁使得普克和彭大勇在對這個女孩子深感同情的同時,也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沮喪。對於本來進展就不順利的調查,更少了一分信心。

從事情發生的那天早晨起,方英就像是分裂成了兩個人。當她從鎮靜藥物的作用中清醒過來後,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的人、物和環境,都令她感到陌生和害怕。方英不認識自己的父母了,不認識聞訊前來看望她的班主任了,不認識初中時的好友燕兒了,也不認識母親單位的同事了。

眼前白色的病房讓方英驚恐不安,身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令她驚恐不安。而當她被父母帶回家,試圖以此來喚醒記憶時,她那種強烈而且真實的恐懼,則令父母在極度傷心的同時,幾乎感到幾分絕望。

唯一的例外,卻是米朵。

在旁人眼裏,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方英的情緒再激烈,隻要米朵出現在她的眼前,輕輕叫她的名字時,方英就會在瞬間安靜下來。並且,她象是完全忘記了幾秒鍾之前發生的事情,表現得如同生病之前每一個尋常的日子。她一如從前那樣文靜,和米朵說話時,帶著點兒羞澀,卻又明顯流露出信賴和親近。

方英以一個十五歲少女的方式對米朵說:“阿姨,告訴你一件事兒。”

她親昵地湊到米朵耳邊,小聲跟米朵說:“今天我的數學考了第一,前兩天物理考了第二。”

她麵帶羞澀地和米朵說著悄悄話:“阿姨,跟你說件事兒,你可得替我保密。今天放學,是他騎車帶我回家的。我……心裏好高興。”

有時候,她會對自己的現狀感到不解,而又表現出漠不關心來,對米朵說:“唉,這兒亂糟糟的,全是人,吵死了。”她並不問米朵,病房裏的憂心忡忡的周潔方啟明是什麼人,醫生護士們圍著自己想幹什麼,像是他們全和自己毫無關係。

有兩次,方英和米朵站在窗前,往外看時,方英忽然有點兒害怕,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同時緊張地拉著米朵離開窗戶,小聲說:“阿姨,咱們別在這兒待著了,咱們走吧。”

……

對於方英的整體表現,精神科的主任和大夫們,以及從腦科醫院請來會診的專家們,雖然能夠解釋這種現象的心理成因,但對其生理病症及治療方法卻一籌莫展。專家們一致認為,方英是因為受了極度的刺激後,大腦關閉了和外界聯係的通道,隻對她內心唯一信賴的米朵開放,而拒絕接收其他任何人的信息。大腦這種選擇性的開放關閉,以目前的醫學水平來看,尚且找不到其物理成因,更沒有已經得到驗證的治療手段。

至於下一步對方英的治療,專家們的觀點稍有分歧。有的認為方英的病症雖然複雜,但總的說來可以歸為精神類疾病,應該進入精神病醫院加以觀察診治。有的認為方英雖然部分時間表現出和精神病患者類似的症狀,但在另外部分的時間(即麵對米朵以及全無外人幹擾的時間)裏,無論是物理檢查還是心理測試,所有的結果都表明她是正常的,並無精神疾病患者的絲毫表現。即使要加以治療,也不能等同於對待普通的精神疾病患者,而應采取恰當的診治方案。

經過反複討論,以及征詢了病人家屬的意見後,專家們的想法得到了統一。由於目前唯一能夠得到方英信任的,隻有米朵一人,而任何來自於外界的刺激都可能使病情加重,必須首先給病人創造一個和平安靜的生存空間。在米朵的主動要求下,最後決定讓方英住到米朵家中,暫時由米朵照顧她的日常生活,同時定期到醫院進行物理檢查及藥物治療。雙管齊下,觀察一段時間後,再根據具體情況調整治療方案。

就這樣,方英被米朵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