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克對米朵提出要把林誌遠接回自己家住時,米朵沒有絲毫猶豫,一口答應了。根據經驗,大家知道,至少眼下這一段時間,各家新聞媒體不會輕易放過對這個熱點人物的追蹤。而現在對林誌遠來說,無論是同情、輕視、獵奇或者幸災樂禍,都是他懷著恐懼心理想要躲避的。
林誌遠同意暫時住進普克家,實為無奈之舉。綠園小區的那個家,他永遠都不想再回去了。一想到親哥哥在自己隔壁房間嫖娼、殺人,想到自己的父母親因為糊塗的愛,不僅葬送了自己的後半生,更葬送了哥哥的生命,想到左鄰右舍可能流露出的種種情緒,林誌遠就會被極度的羞恥和仇恨折磨得死去活來。
而林誌遠家所有的親戚都不在本地,並且,林誌遠自己也絕不想投奔到其中任何一家。他恨不得能夠獨自去一個荒漠,從此遠離這個紛擾的世界,甚至恨不得自己立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種願望如此強烈的折磨著林誌遠,以致於當他得知林伯森在獄中自殺身亡的消息時,竟暗暗為父親鬆了一口氣。
對普克,林誌遠不知道自己應該懷有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從一開始,他就對這位斯文和善的刑警有種莫名的畏懼,可同時,林誌遠又不知不覺地尊重普克,聽從於他的引導和安排。父親林伯森投案自首後,僅隔一天,母親盛蘭就被逮捕了。很快林誌遠被警方傳訊,再次被問到關於九月二十四日淩晨兩點多鍾,自己家中發生的事情。
警方想了解的事情,林誌遠確確實實並不知情。那天他和往常一樣十二點多上床睡覺,也和平時一樣很快就進入夢鄉。因為運動量大,沒有心事,林誌遠的睡眠質量很高,直到早晨醒來之後,才發現家裏似乎有一點兒不對勁。
起初林誌遠說不清到底是什麼不對,這個家中的氣氛永遠不太尋常,父母和哥哥之間衝突不斷,林誌遠幾乎習以為常了。可在他上學之前,父母找他鄭重地談話,沒有告訴他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教給他幾句話,不管有什麼人來詢問,千萬要按照這些話來回答問題。
當天林誌遠傍晚放學回家時,看到母親正在家裏打掃衛生,而且顯然是徹底的大清掃。林誌遠覺得很奇怪,早上出門兒前,母親就在打掃衛生了,有什麼必要現在又來打掃?何況母親打掃的目標一直集中在哥哥林誌飛的房間,不僅對地麵又掃又拖,又鑽到床下去認真清掃,還將牆壁用乳膠漆重新刷了一遍,並且再次叮囑林誌遠,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向別人承認哥哥的房間曾經重新刷過乳膠漆。
父母還表情神秘地問林誌遠,半夜時候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林誌遠說沒聽到,問有什麼事情發生,父母馬上收住話題,顯然是想回避些什麼。林誌遠的疑雲布滿心頭,他開始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可能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即將在他家中發生。
等到普克彭大勇他們來家裏調查之後,林誌遠心中的懷疑便得到了證實。而當普克他們拿了一個銅像來請他指認時,林誌遠心裏已差不多明白怎麼回事兒了。有一刻他有種馬上說出自己疑慮的衝動,想告訴警方不管他們正在查什麼案子,此事一定和自己家人有關。
但這種衝動一次次被林誌遠硬生生壓了回去。他想象不出最糟的情況可能發展到什麼程度,更想象不出,如果自己家人因為違法而做了壞事,以後他將如何麵對這種現實。
父親去公安局自首前,和林誌遠談過一次話,態度之認真嚴肅,是林誌遠從小到大未曾親領過的。他們在林誌遠的小房間裏談話,天黑著,但房間裏沒有開燈。
林伯森對林誌遠說:“誌遠,爸爸要和你認真談件事情。”
林誌遠悶悶不樂,決心要問個水落石出:“正好我也想跟你和媽媽談談。爸,我哥他到底幹什麼壞事啦?”
林伯森凝視著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兒子,目光顯得空茫而淒涼。他說:“兒子,我知道這些年裏,你已經悄悄長大,也懂很多事情了。父母親是什麼樣的為人,想必你都看在眼裏,心裏也會有自己的判斷。咱們家裏有個秘密,雖然我跟你媽從來沒跟你認真談過,不過我們清楚,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