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母非常愛你，他們這些年都在為從前的過錯贖罪。你應該原諒他們。”
“我要是不原諒他們，你們開始審我的時候，我也不會編造那個謊話了。不過我也真是因為這件事兒才徹底看清楚，他們其實真是愛我的。我爸平時連雞也沒殺過一隻，可那天幫我把那個女的弄到湖邊，他臉上顯得特別平靜。不過他坐在摩托車後座上，手扶著我肩膀的時候，我覺得他的身子抖得真厲害……”
“為什麼要殺那個三陪？”
“我沒想殺她，她嘴裏不幹不淨，我聽著來氣，又喝了酒，隨手就拿了個東西砸她，然後就停不住了……我瞧不起這種女人，又肮髒又下賤，跟垃圾一樣。我也瞧不起自己，隻有跟這種女人在一起，我才覺得自己好過一點兒。這時候我就想作踐她們，好像這樣可以讓我自己變得更幹淨一點兒似的。”
“你跟梅佳在一起不行，是因為自卑？”
“可以這麼說吧。雖然看起來梅佳一直追我，對我很好，死心塌地，但我心裏很害怕，要是有一天她知道我真正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她一定會瞧不起我，離開我。與其那樣，我還不如先把她趕走……本來我沒想跟她發展到最後那一步，我一直逼著自己，克製自己，可梅佳跟一團火似的，躲也躲不開……後來我們上床，可我真的不行，我就怕自己不行，還真是不行……我對她發火，罵她特肮髒的話，其實並不是罵她，而是罵我自己。我恨自己，恨得要命。”
“你和那些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沒問題嗎？”
“奇怪吧，跟那些我瞧不起的女人在一起，我絕對能象個男人一樣控製她們，可我跟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無論如何也不行。其實梅佳之前，我也認識過兩個女孩兒，還沒到最後一步我就發現自己的問題了，所以後來我在學校從來不願意接觸女生，要是有一個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就沒法兒在學校待下去了，可梅佳不放過我，結果把她自己也連累了……”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你自己有數嗎？”
“我是後來發現自己的毛病以後，看了不少醫學書籍才知道的。我十四歲第一次手淫，後來隻要一想到我父母沒結婚就把我給生下來的事兒時，就沒法克製自己的行為。那時候我不懂，以為自己在幹特別下流無恥的事情，又恨又怕又悔。我父母有一次發現我在看黃書，跟我談了一次，我覺得很丟臉，跟他們大鬧一通，那以後他們再也不敢在我麵前提這事兒了。其實他們後來要是再主動跟我談談，讓我明白一點兒科學道理，也不至於發展到後來那樣……你不知道，我父母在家裏，永遠表現得跟聖人似的，好像他們從來不會有那種男女之事，那時候我一看到他們那樣，一麵覺得自己髒，一麵偷偷罵他們虛偽——要不是他們當初那樣，哪兒會有我今天……這些日子我真是靜下來了，回頭想想，他們真是挺可憐的，就因為年輕時犯過那麼一個錯誤，後半輩子沒真正舒心過。我爸居然還想出替我頂罪這種事兒，我現在真後悔，不該把他們牽進去……現在我想清楚一件事兒，我們這家人最大的問題是沒勇氣麵對現實，明明知道問題存在，卻一直不敢去碰它，指望著它自己消失，其實是自欺欺人。”
“你真的不想再跟父母見一麵嗎？”
“……”
“還是不見算了，見了雙方都難受，何苦？”
“那有什麼話要我帶給他們嗎？”
“讓我想想……我好幾年沒叫過他們爸媽了，你要是見了他們，就說我現在已經不恨他們，可惜沒機會再當麵叫他們一聲兒。如果有下輩子……算了，還是什麼都不說了吧。”
“梅佳呢？有話要帶嗎？”
“你跟她說，她是個好女孩兒，我配不上她，更不值得她為我傷心。你最好把我說的壞一點兒……替我祝她幸福。”
“你弟弟呢？”
“不說了，他比我強，能挺過去的。最好早點兒把我這個哥哥忘了。好了，我想說的都說完了，你走吧。”
普克離開死囚室，沒有向林誌飛道“再見”，因為這個詞對一個生命即將終結的人來說，實在是有點兒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