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台灣。
寶島出版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以周錦對艾蕪的論述最為詳細。其所著的《中國新文學史》,由台北長歌出版社一九七六年出版。在該書第五章《中國新文學第三期的小說創作》中,有專節論述艾蕪。周錦指出艾蕪的藝術特點是注重寫人而非單純說故事,肯定《故鄉》“寫得很成功,人物很活,文字很樸素,有著濃厚的地方色彩;而知識青年的愛鄉和愛國情操,以及願意為家鄉做些有益於抗戰的事,都是很好的表現”。對《山野》,周錦雖然不讚同作品的思想傾向,但仍認為“藝術成就卻是很高的——結構謹嚴,人物鮮明,過程複雜但布置得有條不紊,人物眾多卻能夠全麵照顧”。至於《鄉愁》,周錦則有嚴厲的批評:
作品的主要目的是政治的,要借楚聲而激起異鄉人的愁緒,然而卻忽略了為什麼在勝利之後還有那麼多人無家可歸。作者可能無知地不清楚,不然就是黑著良心在寫作。
說艾蕪“黑著良心”,用詞過苛,與漫罵相去不遠,有失史家的身份。周錦的文學史評論左翼作家大都離不開他的右翼立場,如認為艾蕪的《煙霧》所收的作品“多是些惡劣的政治小說,鼓吹著反政府和反美運動”,由此可見周錦的政治傾向。
由皮述民、邱燮友、馬森、楊昌年合著的《二十世紀中國新文學史》,一九九七年由台灣駱駝出版社出版。該書將兩岸文學融合在一起寫,在體例上頗有新意。當代部分寫得非常充分,其中在第二十六章《文化革命前的現代小說》中這樣論述艾蕪:
艾蕪在抗戰期間已寫過不少短、中、長篇小說,但他的代表作,卻是一九五八年甚受當時大陸文壇好評的長篇小說《百煉成鋼》,作品主題是強調鋼鐵廠既能煉鋼,又能煉人。主角是先進工人、大公無私的秦德貴,他曾為了爐頂發生危險,搶救負傷。通過秦德貴的故事,小說批判了個人主義和官僚主義。據說《百煉成鋼》的小說藝術成就,是它克服了一般工業題材作品易有的枯燥感,因為它在描寫生產過程中揭示了人物之間的思想衝突,並開掘了人物的心靈。我們認為,這種頌揚式的工業題材作品,其枯燥感是根本無法克服的,說它不枯燥,是自欺欺人。
以前台灣流行“匪情研究”模式研究大陸作家作品,著者對此表示厭惡,由此注重吸收大陸學者的研究成果,但並沒有全盤照搬。不過,他們所指出的局限性,並不是艾蕪本身的錯,而是時代的局限所致,如前所述:當時人們普遍認為工人階級“最偉大最先進”。在這種教條主義的理念下,便將工人形象寫得又高又大又全,從而導致作品脫離現實而枯燥無味。
總之,台港地區出版的大陸中國現當代文學史,雖然對艾蕪創作還不夠重視,但差不多都不同意把工人階級寫成“神”,尤其是用政治鬥爭和階級鬥爭看待生活和指導自己的創作。其缺陷是境外學者未能站在文學史的高度來做宏觀的深刻論述,這與台港學術界認為研究中國新文學不如研究李白、曹雪芹的學術價值大的偏見,有一定的關係。
“注釋1”1951、1953年先後由開明書店、新文藝出版社出版。
“注釋2”李運摶:《中國當代小說五十年》,暨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