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勝境麥積山(2 / 3)

1500年的曆史煙雲,蝕刻著麥積山的滄桑記憶。北魏太武帝興佛時,麥積山地區佛事鼎盛,高僧玄高"仗策西秦,隱居麥積山,山學百餘人,崇其義訓,稟其禪道。時有長安沙門釋曇弘、秦地高僧隱在此山,與高相會,以同業友善。"(《玄高傳》)後來玄高離開麥積山時,隨從僧徒足有三百多人。不幸的是,太武帝犯了帝王最容易犯也最難於避免犯的錯誤,聽信了佞人的小報告,說長安寺僧私藏兵器,酗酒奸宿,密謀造反,遂腦子一熱,力排眾諫,下詔殺僧滅佛。玄高遇難。麥積山雖為保護佛像自焚棧梯,仍難逃劫難。文成帝即位,恢複佛事,麥積山也獲平反昭雪,除修複原存造像,另鑿建新窟,修造簷閣,還增塑了大批佛和菩薩。雲岡石窟也幾乎與此同時開鑿。麥積山現存北魏時期的洞窟八十多個,占窟龕總數的百分之四十以上。文成帝功不可沒。曆代君王的千秋功罪,曆史自有評說,功德傳千載,罪惡臭萬年。這個理現在仍在說。

西魏文帝為防止漠北柔然入侵,采用和親政策,娶柔然國長公主為悼皇後,廢了寵愛的乙弗氏。乙弗氏出家為尼,隱居麥積山。文帝舊情難舍,欲與乙弗氏重修舊好。柔然知情,舉兵來犯,怯懦的文帝隻好為了江山犧牲美人,敕令乙佛氏自荊乙弗氏為天下安寧,死而無恨。鐵骨錚錚比丘尼寫下千古豪情,文帝貴為君王,毫無血性,直令須眉汗顏無地。倒是忠孝忠義的太子武都王為紀念母親,在麥積山鑿龕葬母,稱為"寂陵"。現在的麥積山第四十三窟,就是當年的"寂陵"。

朝至北周,佛教重又經曆了一次興滅的輪回。武帝見寺院殷實,國庫空虛,下令禁佛,"數百年來官私佛寺,掃地開盡","關隴佛法,誅除略盡"。好在秦州地方官護法有功,麥積山算躲過一劫。宣帝、靜帝在位時,又都下詔"修教法化"、"複佛像",麥積山興佛造像再趨日盛。現在,麥積山的北周佛窟數量為全國之最,包括七佛閣在內,造像一千多身,壁畫八十多平方米。隋文帝生在佛寺,由尼姑收養,自幼信佛。統一中國後,自然大規模營建寺廟,崇奉佛教。麥積山東崖斷層上15.7米高的摩崖大佛釋迦牟尼和文殊、普賢像即在文帝任內修造。煬帝雖標榜崇佛比父皇猶過之,但隨著國力衰退,麥積山的開窟造像也日漸冷落。打佛教西來東土,一直是國興佛亦興,國敗佛亦敗。反之也如斯。

遺憾的是,盛唐沒能給麥積山憑添輝煌。當時莫高窟和龍門石窟開窟造像一派興旺,麥積山在唐初也有新開的窟龕,但唐中宗即位後,連續二十餘年的大地震,卻使麥積山在這以後約二百年的時間裏未開新窟。759年,經曆了安史之亂,流寓秦州,打算取道入蜀的杜甫,見到的麥積山已是:"野寺殘僧少,山園細路高……亂石通人過,懸崖置屋牢。"到處已是荒涼敗落的景象。

宋朝三百年,雖在麥積山原有的窟龕內增塑和妝修了大批造像,形成小窟擠多佛的格局,並加修了飛簷屋頂,用木構建築恢複了被地震毀壞的上、中七佛閣,卻沒有開新窟。1132年,金兵入侵,秦隴兵火使麥積山的崖閣棧道毀於一旦。元、明、清各代,道興佛衰,麥積山也落得隻能由民間巧匠妙手添色了。

石窟藝術源於古印度,它的起源與人類早先居住的天然洞穴分不開,生是遮風避雨的家所,死後,這天然的窟墓就成了靈魂最後的歸宿。清代朱彝尊曾說:"木有時朽,土有時崩,金有時爛,至複石以室,可永無泐。"

我國的劈山削崖,開窟造像,始於三世紀,盛於五至八世紀,最晚遲至十六世紀。由於佛教是沿著絲綢之路由西域傳入,即經新疆至河西,而中原,佛教文化和佛教藝術在東來的過程中,也就有了同中國傳統文化及民族傳統審美價值取向的融合與流變,即中國化、民族化和儒化的過程。這麥積山幾乎處在河西與中土的交彙點,正為這種以石窟寺文化為代表的佛教藝術風格的轉變加了恰到好處的注腳。從麥積山現存的七千多尊雕塑看,早期作品尚有西域的氣息,但更多的則顯露出秀骨清相的魏晉風度。

由於麥積山特殊的沙礫岩地質條件,使其雕塑基本上隻能采用泥塑和石胎泥塑。這在某種程度上倒為寫意性雕塑提供了便利條件。泥塑比石刻更具有藝術表現的隨意性,造像也就更顯得逼真神似,表情生動。

北魏前期的雕塑差不多是因循印度的裝飾性雕塑,緊貼窟壁而塑,呈半浮雕狀,衣紋雖為中國傳統的陰刻線,整體卻帶有西域風貌。到北魏中期,雕塑造型手法趨向樸拙,已開始呈現寫意的匠心,衣衫是貼身的,衣褶也還細密,但線條的流暢正在牽引出神秘渺遠的魏晉風骨。北魏後期,拓跋王朝的漢化政策,是鮮卑族人的大手筆,再加上南朝士大夫文化的影響,雕造中出現了富於理想色彩的"秀骨清相"型造像。身材修長窈窕,麵相虔誠靜謐的菩薩,已顯出細膩潤澤的光彩,那衣紋飄帶輕盈舒展,是民族傳統技法的造物了。那些臉型秀麗,欲騰雲而去的浮雕飛天,舞起薄如蟬翼的紗衣,乘著風,在極樂世界翱翔,頗具動感,有一種瀟灑的透逸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