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與成功(1 / 3)

講之前,就把“精彩”兩字先預支出來,不知道講完之後,大家會不會覺得劉老師的“預支”準確。我自己也不敢說講的就是大家喜歡和願意聽的,更不敢保證能講好。請允許我先為我工作的單位做一個小的廣告。我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工作,現在做的工作跟劉老師一樣,也在主持一個講座,叫“中國現代文學館星期義務演講——在文學館聽講座”,兩個星期一次,是星期日上午9:30到12:00.主講老師都是我請,講兩個小時,還留半小時是跟大家交流,回答提問。去年中央電視台第十套科學教育頻道的《百家講壇》欄目跟我們合作,從2月份開始到現場錄製,7月份開始在每周三專門為我們開辟了一個專題節目《在文學館聽講座》。如果大家在廊坊地區能看收到中央十套的話,誠摯地歡迎有興趣的朋友們每周三中午12:30收看我們的節目。每一次播出時間是45分鍾。我們的這個講座是義務的,不要錢。要是大家在我們講演日的時候,有時間,可以坐車到文學館來。我歡迎大家的到來。

今天我講的題目是“機遇與成功”。大家要問,我有資格講這個題目嗎?首先我不敢保證我是一個成功者;我想我們每一個人都不敢輕易地說自己在某一個事業當中獲得了成功。成功是相對的。因為任何一個人,在他的事業途路中,都應該是在不斷進取,不斷追求的。成功是沒有盡頭的,隻能是相對而言。

我跟劉老師商量題目的時候,本想就我自己研究的課題作一個講座,比如講現代作家老舍、蕭乾、徐誌摩、淩叔華等。考慮到我們大學城的同學主要是大學本科的學生,麵臨學習的壓力和將來就業時的競爭,劉老師說希望能夠講一個跟我們的學習和將來的就業以及怎麼樣走向成功更切近的一個題目。我想,就講“機遇與成功”吧,也許大家更愛聽這個題目。如果講現代文學專業的題目,不熟悉的同學或者非現代文學專業的同學,可能比較陌生。

至於機遇與成功,我覺得是一對辨證的關係。如果沒有機遇,成功是難以想象的。我們很難想象一個在事業上成功的人沒有遇到過好的機遇,這是不可能的。任何一個成功的人都是由許許多多的機遇促成的。我們很喜歡這樣描述一個人,假如他是某項事業的成功者,我們會說他真是個幸運兒。幸運兒的意思是什麼呢?就是他的機遇好,怎麼那麼好的機遇都讓他給碰上了。同時我們還有留給自己的一句話,說:“我怎麼那麼沒福氣,那麼背運。”這是什麼意思呢?是說你沒有趕上好的機遇。

其實,機遇從我們一降生就一直在伴隨者我們,隻不過你沒有意識到而已。機遇隻提供給那些能在瞬間抓住並把握好它的人,隻提供給那些自己有實力抓住它的人。對於那些沒有做好主觀努力的人,當機遇出現的時候,對你而言,它也不是機遇。當你庸庸碌碌地過了大半輩子,埋怨說“我怎麼那麼背運”的時候,其實機遇早已無數次地經過了你的麵前。如果我反反複複地講上麵的這些東西,大家會覺得很枯燥。所以就先講到這一點:機遇和成功是一對辨證的關係。下麵我就我的研究對象舉幾個例子,大家會感覺更直觀一些。

我要講的第一個例子是老舍先生。我為什麼說機遇是伴隨著一個人的降生就已來臨的呢?從老舍先生身上可以看出來。老舍先生出生在一個敗落的正紅旗下的平民家庭,出生在護國寺大街非常不起眼的一個小胡同裏。看過電視劇《四世同堂》的朋友會記得那條胡同叫小羊圈。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現在的護國寺小羊家胡同8號,就是老舍先生出生的地方。《四世同堂》和他的《正紅旗下》的故事發生地,都是在這個院。

老舍先生生下來家裏很窮,一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父親是清朝的護軍,每天在街上巡邏。老舍先生生在1899年,第二年,1900年,八國聯軍進北京,老舍先生的父親作為護軍,在同八國聯軍進行的巷戰當中,對射時身上的火藥被打著,活活的被燒死了。幾乎可以說老舍先生完全是由母親把他帶大。他小時候沒有任何玩具,身體也不好,到了三歲,還不太會走路,不太會說話。六歲的時候還不識一個字。我們說,老舍先生的降生的機遇好不好?可以說非常的悲慘。相比起來,我們在座的每一位生下來之後,都父母雙全,在一個安穩的、安全的家庭環境下成長。

我想由這個說到機遇與成功的辯證關係。就作家來說,家境貧寒似乎有它特別優厚的地方,它是送給作家的一個素材禮物。如果不是將來當作家,這份禮物就顯得太殘酷了。對老舍先生來說,很悲慘的青少年時代的成長,成了他長大以後進行文學創作時非常好的創作素材。一個作家成功的基礎或許就是由於很大一部分素材,是來自於青少年時代自己的苦難曆程。由此我們就可以看到“機遇與成功”這樣一個辯證關係的轉換。

老舍先生是這樣。如果在他生命當中沒有出現過一個人,他可能就要在貧民窟中長大了,就像任何一個北平的窮孩子一樣,沒有學上,成為文盲。長大了當一個什麼攤販,賣一些小雜物,湊合著維持一個家庭,碌碌無為地過一生。當然,就我們很多的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一生,大概也挺好。隻不過他不去做很深層麵的文化思考。但是在老舍六歲的時候,他的一個鄰居叫劉壽綿,後來老舍管他叫劉大叔。這是一個樂善好施的闊人,他資助了一些慈善機構,包括給窮人施粥。有一天,他到老舍家串門,發現老舍是一個很聰明伶俐的小孩,覺得不上學太可惜了。劉大叔就跟老舍的母親說:“我花錢讓你孩子去進私塾。”這對老舍可以說是他後來走向作家的第一個機遇。如果沒有劉大叔資助他上私塾,老舍不可能認字,一個不認字的作家是難以想象的。

老舍先生由這個樂善好施的劉大叔資助進了私塾,而後依然是劉大叔資助他考上了高校因為家裏窮,要生活,後來他背著母親考上了可以不交學費的免費師範。老舍成為一個作家的人生第一步,可以說就是這位劉大叔教他起步了。劉大叔後來出家當了和尚,自己的家也敗落了。老舍先生曾寫過一篇飽含著深情的回憶散文《宗月大師》。劉大叔出家之後,法名叫宗月。老舍先生很深情地寫道,如果沒有劉大叔的幫忙,我將不可能成為作家。如果沒有劉大叔的幫忙,老舍不可能上學,不可能認字,也就沒有後來人生途路當中的方方麵麵。

不是說我們大學畢業之後,在工作當中,機遇就出現了。我始終強調,機遇從你一降生就出現了,但這個機遇會給你的將來帶來什麼,在當時是看不出來的。當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不期而遇的時候,你的人生,已經在不經意間做出了抉擇。老舍先生就是這樣,如果他沒有碰到劉大叔,那後來的老舍先生的人生軌跡就不是我們所看到的樣子。老舍先生由劉大叔資助上了學,後來種種的機遇不斷地找他。而老舍先生也總能夠抓住機遇,比如說,後來他在北京缸瓦市基督教教會做服務生,認識傳教的英國學者伊文斯。伊文斯很喜歡老舍。因為這時他因為上學,已經表現出了很多方麵的才能,包括演講和寫作的才華。伊文斯就推薦老舍先生到英國倫敦東方學院去教中文。老舍先生是我國第一個到英國去教授漢語的中國人。

1924年到1929年在倫敦東方學院教中文,對老舍先生來說是又一個機遇。如果沒有缸瓦市教會的工作,如果不認識伊文斯,如果沒有伊文斯的推薦,老舍先生不可能去英國。去英國之後發生了什麼呢,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著名的作家誕生了。老舍1926年在英國開始寫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寫《二馬》。同樣是在缸瓦市基督教會,老舍認識了他終生的朋友許地山。許地山是文學研究會的創始人之一。老舍先生在英國閱讀了大量英國小說,抱著“玩玩”的態度也寫起了小說。這好像似乎讓我們覺得有點像今天王朔把寫小說當成玩。老舍先生就是這麼說的而已,可能是一種自謙吧。就是當他不知道何為小說,寫作小說需要什麼藝術等等東西的時候,他開始嚐試寫作小說。

他在英國閱讀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又由青少年時代在北京成長的經曆,他很自然地從一開始就以北京的下層小人物的生活為題材。後來我們習以為常的他的幽默風格,在這時已經呈現出來。我剛才說的這些,大家都可以把它套在機遇與成功上。當然,這時的老舍作為一個作家還不能算成功。現代文學史上,把他的成功還是主要定位在他寫出了《駱駝祥子》,《茶館》這樣的偉大作品。我的意思是說,老舍先生如果沒有我剛才講的這些機遇的話,作為一個作家的老舍是不可能誕生的。英國期間對老舍來說是一個創作的轉折點。

他去英國之前在國內還經曆了“五四”運動,對每一個經曆了“五四”的中國人來說,都是一個機遇。凡這個機遇對每一個人,都產生了不同的影響。對老舍來說,如果沒有“五四”運動,他可能是在學校裏當老師。那時,老舍畢業於師範學校後,去做北郊的勸學員,還有今天方家小學前身的小學校長。就是說,如果沒有機遇,沒有這樣一個外在的思想的衝擊,老舍可能就作一個小學的校長,一輩子而終。

由於“五四”運動,老舍的思想受到了很大的衝擊,他開始思考人生,關注世態,開始把自己思想中深刻的東西融入到這種終極的人生關懷裏。在這樣一個很好的人生機遇,到英國之後教書,看了大量的作品,然後嚐試小說的寫作,終於作為一個作家的老舍邁出了第一步。

我剛才講到了許地山,許地山是老舍的朋友,同時也給老舍提供了發表第一次文學作品的機會。老舍在英國寫的小說是經許地山推薦給他的朋友,在《小說月報》連載發表的。我們從老舍身上可以看出來,機遇是隨時隨地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呈現的,能不能抓住它是關鍵。

老舍先生的例子我先講到這兒,下一個我講蕭乾,我的文學師傅。?我是大學畢業之後認識的蕭乾先生。作為作家的蕭乾,大家可能相對有點陌生,因為他寫小說的時間不長,一共1933年到1938年寫了五年,作品也不算多,一共二十幾部短篇小說,還有一個今天看來隻能算是中篇的小長篇,十來萬字的《夢之穀》。但如果提到二戰期間,中國有一位戰地記者在西歐的戰場上馳騁,實錄風雲,那個記者大家有沒有知道的,他就是蕭乾。蕭乾作為一個作家,遠沒有作為一個記者的生涯為人們所稱道,了解和記祝

蕭乾能夠當上這樣一個記者,也是跟他出生之後受教育和成長過程中,不斷出現各種各樣的巧合的機遇,然後被他緊緊抓住,是密切相關的。蕭乾像老舍一樣,出生在一個非常貧困的漢化的蒙古族平民家庭。老舍是滿族,蕭乾是蒙族。老舍是在他一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蕭乾是在他還沒有出生,父親就去世了,是遺腹子,非常窮,跟著寡婦媽媽過生活。

意味深長的是,我們隻有在以研究的視角來觀察一個作家的時候,才能夠理性地感覺到他人生開始的時候某些個點是機遇。但對剛剛開始生命起步的任何一個作家來說,他可能不會意識到自己正經曆著的某一個點,就是機遇。

蕭乾是獨生子,遺腹子,父親死了,不可能再有兄弟。但他有五個堂兄,其中的四堂兄娶了一個美國太太。在20年代,這是很稀罕的事。美國人肯嫁給一個中國人,太難得了。到今天美國人都覺得自己是最尊貴的人,他們的生命最值錢。何況是20年代!其實這個美國女性是斷絕了與家裏的一切來往,執著地義無反顧的嫁給了蕭乾的四堂兄。她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在蕭乾九歲的時候開始教他背英文的《聖經》。雖然蕭乾從始至終沒有信過教,但是從九歲開始背《聖經》給他打下了非常堅實的英文基礎,這對蕭乾後來上學,再去英國旅英七載,當研究生,是不是機遇?可是作為當時九歲的蕭乾,他能理性而清醒地意識到這對他來說,可能是改變後來人生軌跡的機遇嗎?不可能。

蕭乾的母親是希望將來自己的孩子受教育,有出息。因此,在蕭乾十幾歲的時候,就送他上了教會辦的崇實學校,分小學部、中學部。就是今天的北京二十一中,現在那個主建築還是當年蕭乾受教育時的樣子,已經修葺一新了。崇實學校的校長是外國人,蕭乾一個窮孩子隻能半工半讀,半天放羊,給人送羊奶,掙學費;半天自己刻苦讀書。由於有了堂嫂的英文培養,他在學生當中,雖然很窮,卻是非常優秀的學生,從一開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