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張達民的無賴和唐季珊的不忠,阮玲玉再次失去了感情的寄托。不料,此時電影開拍了。阮玲玉隻好選擇把心中的痛苦融化在所扮演的角色當中。她演得忘情而投入:在拍韋明自殺的一場戲時,阮玲玉當時躺在床上已經把藥吃下去了,但是她忽然又覺得她不應該死,她覺得她死了,所有的罪惡也便隨著她的死而消失了。這個時候,她反倒有一種求生的欲望,所以她飾演的劇中人在臨死之前對醫生說:“救救我,我要活。”
這個鏡頭拍得相當出色,在場所有的人都被她的表演所打動,潸然淚下。拍攝已經結束,阮玲玉卻因入戲過深,情緒依然無法平複,哭得全身抽搐起來。蔡楚生便讓工作人員退場,他留下來默默陪伴她。阮玲玉許久沒有說話,她想起自己悲苦的命運,與劇中女主角何其相似。其時,她正處於情感危機之中,張達民的無賴與唐季珊的無情,讓她沒有退路,她不知該如何麵對以後的生活。戲拍完了,阮玲玉多麼希望從戲中醒來是不一樣的人生,可是,戲結束了,現實更為淒涼。想到這裏,阮玲玉突然無法自抑地失聲痛哭。
蔡楚生看著她,很是心疼,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以前,他總覺得這個很有名的女星,生活是幸福的,可是,通過這些天與她的接觸,蔡楚生發現她如此痛苦地掙紮。他知道這時任何安慰都無濟於事,還是讓她痛哭一場,發泄心中壓抑的情緒,這樣對身體有好處。阮玲玉情緒稍稍平複後,對蔡楚生說:“我多麼想成為這樣的一個新女性,能夠擺脫自己命運的新女性,可惜我太軟弱了,我沒有她堅強。”
蔡楚生當即就安慰了她。在安慰她的同時,他也傾訴了自己卑怯的內心。與阮玲玉一樣,在光環的背後,他們都有共同的不願讓人知道的過去。在當年,很多導演都是留洋回來的,個個科班出身,而蔡楚生隻是從電影義工一步步做過來的,提到過去,有些仰慕他的人便心生鄙夷。阮玲玉也是,她最怕別人知道自己是傭人的女兒。
女人在走投無路時,最需要找人傾訴。蔡楚生無疑成了阮玲玉最好的傾聽者。導演與演員的心意相通,成就了一部又一部出色的電影。蔡楚生用他的能力,用自己的方法向阮玲玉傳達自己的信息,同時也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阮玲玉。此時,唐季珊除了有外遇,還不時地打罵阮玲玉。蔡楚生就這樣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向他傾訴自己的身世,與張達民的過去,與唐季珊的不幸。在阮玲玉的潛意識裏,男人是女人的依靠,她從沒有想過去做一個獨立的女人,即便她在經濟上獨立了,她的人格也從未獨立過。
以前她依賴張達民,現在她依賴唐季珊,而今她發現連唐季珊也不可依賴後,她開始絕望了。在絕望中,她發現了可以依賴的蔡楚生。從這天開始,阮玲玉發現自己的心離蔡楚生更近了。蔡楚生本來就對阮玲玉很欣賞,這些天的朝夕相處,軟語交談,更讓他為這個嫵媚又悲涼的女人心動,一種微妙的情愫在他心裏產生了。
他於她滿是憐憫和心疼,她於他滿是寄托和希冀,原以為他會是那個最懂她,可以帶她脫離現實的困境,給她靈魂以安穩的男子。卻不料,電影《新女性》拍完以後,竟會引來一場軒然大波。
1935年,由於電影《新女性》以女演員艾霞自殺的經曆為原型,抨擊了社會的醜陋黑暗和小報記者的造謠中傷,內容涉及對新聞界的批評,阮玲玉因此與新聞界交惡。同唐季珊、張達民之間的官司成為被輿論攻擊的焦點,同時封建惡勢力利用她的婚姻訟案大做文章,造謠中傷,把一桶桶髒水潑到她的身上。
由於大環境的敏感,他們遭到了來自國民黨當局的巨大壓力。自然,電影的上映也受到阻撓,與此同時,阮玲玉的職業聲譽也走到了懸崖邊上。一個最要麵子的女人,卻被兩個同居過的男人推向法庭,這一切阮玲玉受夠了,她忍無可忍。她感覺自己再也走不下去了,她太累了,覺得這個世道太可怕了。此時她想到了蔡楚生,帶著奢侈的幻想,她向他發出求救的信號。她多麼希望蔡楚生能帶著她離開這裏。
雖然,阮玲玉的遭遇令蔡楚生十分同情,而且此前他對阮玲玉也或多或少有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欣賞和喜愛。但是,他是個有家室的男人,而且他也怕因為卷入阮玲玉的生活而承受太多的社會輿論,導致他失去心愛的電影事業--為了電影,他奮鬥了半生,現在為了一個女人,怎能說放棄就放棄呢?--所以在這個關鍵時刻,麵對阮玲玉的求救,蔡楚生退卻了,他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