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起,衛國人。

衛國這種三流小國,夾縫中求生存,受狄人打擊,被迫東遷,向齊國看齊,東遷到楚丘,在城濮之戰後又東遷到濮陽(河南省東北部)。濮陽可是人傑地靈之處,商鞅、張儀、呂不韋都是這兒的人,後來還有僧一行、南霽雲(南八)等等。

但吳起沒有這麼傑出,年輕的吳起是個遊士求索,出頭無路的家夥。他的老家也不在濮陽,而要從濮陽東南行兩百裏,進入山東定陶(據說是宇宙的中心,天下的中點,既然是中點,那就是倒爺的聚集地,範蠡就在這裏)。

吳起的爹爹也是個倒爺,家裏存款達到“千金”,有錢。當商人當牛了,就要琢磨著當官了。吳起就是在這樣的家教中長大的,他按照父母意願,把爹的存款拿出來,到處托關係,想當官。可是家財散盡,依舊找不到“人上人”的工作。想換掉身上這件布衣,真是不容易啊。

雖然衣服沒有換成帶繡花的,吳起卻娶到一個老婆。這個可憐的妹妹在家給吳起織組帶,就是用於係冠或者係印的多股細絲織成的帶子,織完了一量,比標準要求的窄。於是吳起要求她拆了重織,妻子答應說好。

織完吳起再一量,還是不達標。吳起大怒。妻子趕緊解釋:“經線固定好了,你叫改的時候已經沒法改了。”

吳起說:“沒法改,你答應幹嗎?”吳起不能原諒妻子的欺騙行為,拿出結婚證,還給妻子,說,咱們離婚吧。

妻子回娘家後,趕緊請自己的兄長去求情,她兄長說:“吳起這個人我知道,他是搞法的,法無私情。他搞法,想用法為萬乘之國建立功業,一定要先在最親近的妻妾身上實行,然後再推廣。所以,你不要再想著給他當老婆了。”

法家就是這樣,不分貴賤親疏,一律斷之以法。

沒有了老婆以後,這個年輕人陷入了苦悶、躊躇和輕微的落魄,不過他也不需要老婆,隻想幹一番事業。一般想幹一番事業的人的特點,就是不疊被,早上爬起來就出去奔走,一整天在外邊求師結友,半夜才空著手回來。有一天,吳起遇上一個朋友,吳起說:“朋友,我家裏沒有老婆吵,你晚上來吃飯,一起談事業吧。”

結果這天晚上哥們兒爽約了,沒來談事業。吳起竟堅持等了一夜,不動飯菜,直到第二天天亮,專門去把朋友請來,才一起進餐談事業。(韓非子說:“小信成則大信立,是以吳起須故人而食。”法家要強調“信”。)

吳起談論很多事業後,終於悟出來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空有滿腹才華,但是沒有文憑,這是萬萬要不得的。

吳起想讀書,首選就是去禮儀之邦的魯國(魯國一直是教育出口,很多人到國外去招生講學,比如子夏,就去了山西當教授,教了魏文侯、李悝)。

臨行,吳起發了狠,用牙齒咬破自己的臂膀,向其母發誓:“我--吳起,如果不能成就事業,身居卿相,絕不回衛國來。”

於是二十六歲的吳起先生東行三百裏,跋涉到魯國的曲阜。他聽說著名教育家孔子--的徒孫--曾申先生,正在招收新一屆學員,根據廣告上說:“火車站向西一百米,車站有人接,包吃包住,學不會,免交下一學期學費,循環教學,中間不清場。”吳起覺得比較合算,就花錢投到曾申門下讀書。

這個老師曾申,也不是個俗人,他小的時候,他爸爸有一次帶他上街玩。曾申小啊,不懂事,非要哭鬧。他爸爸說:“孩子不鬧,回家殺豬給你吃豬肉。”

回到家,曾爸爸就卷起袖子,磨匕首殺豬。曾媽媽說:“開玩笑!開玩笑啊你。你跟孩子開玩笑也當真啊。我這可愛的豬,還沒發育成熟呢,你就要殺啊!”

曾爸爸說:“小孩兒是不可以跟開玩笑的。”說完就一棍子撂倒,把豬捅了。小孩兒曾申在旁邊拍著手叫。(又是一個從身邊實行自己主張的人--曾爸爸。這曾爸爸名叫曾參,就是“日三省吾身”的那個曾子。)

如今曾申長大了,受爸爸影響,也是非常教條,驢脾氣,跟自己的學生吳起針尖對麥芒,合不來。吳起學習了一段時間儒學,突然聽說老媽在老家死了。一有人死,儒家的人就立刻興奮了,因為這是他們大顯身手的時刻。要求喪主的兒子:守喪三年,三年不改父誌,三年不許做官,三年不許穿花衣裳,三年不許吃肉,三年去墳頭搭草棚住著,三年這個,三年那個,一定要把自己搞死,至少搞到又貧又瘠,渾身瘦成一把骨頭才好。

吳起因為當初跟媽媽發過誓,不當卿相,不回衛國。吳起也是說話算話的人,不光小孩子是不可以跟開玩笑的,媽媽也是不可以跟開玩笑的啊!而且回去三年,也太浪費時間了。

於是吳起不聽老師的話,不回家。曾申大怒,從此對吳起待搭不理。

不過吳起學儒,還是孜孜苦讀,很有收獲的。因為他勤奮,腦子快,所以曾申把《國語》《左傳》這些記錄春秋時代的獨門秘笈,都傳給了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