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縱英雄公孫衍,在公元前319年,秦魏韓聯合遠征東方齊國失敗後,就攆跑了張儀,自己掛上了魏國大印,然後,他又趕緊把另一位合縱派人物,被驅逐的前相國惠施同誌(正忙著跟人辯論風雨雷電)從宋國接回來幫忙。

可是,到了年底,老魏惠王同誌,卻告別了他那風雪飄搖的祖國和五十年的國君生涯,壽終正寢了。

這位見證了公元前4世紀中葉的中國的時代老人,死神收留了矛盾焦慮的他,酣睡降落在他的睫毛之上,他永遠沉於地下(比齊威王晚一年)。

魏惠王是個仁慈的領導,曾有一個賣卦的人給他算卦,說他“慈惠”,魏惠王大喜,說:“那我將來功業能有多大?”

“功業嗎,隻能亡國。”

魏惠王大驚,問:“為什麼?”

“人一旦慈,就不忍誅殺,饒恕那些有過錯的人。而慷慨大方,又導致您賞賜那些沒有功勞的人。所以,能不亡嗎?”

魏惠王可以容忍賣卦的這麼咒他,更看出了他的仁厚,以及身為貴族的涵養。

魏惠王的失敗,在於他即位第九年時遷都到大梁。這裏地處四戰之地,容易遭到各方鄰居的毆打,而魏惠王又自負首強,南轅北轍,邯鄲之難與北方趙國打,在馬陵之戰與東邊齊國打,又跟南邊西邊也沒少打,最終打得沒力氣了。這就像“二戰”時的德國,雖然在戰爭初期占盡上風,但地處歐洲中部,終於在東邊的蘇聯和西邊的英美聯合夾擊下,完蛋了。

如果當時不急於遷都中原,而是繼續定都安西安邑,執行從前吳起的思路,趁著當時秦國尚未改革,借助西河為前進基地,伐秦取得陝西關中之地,以此“四塞之地”為根據地,再東進中原,進可攻,退易守,形勢就有利得多了。後來西漢劉邦的成功模式就是這樣。可惜,自從吳起下崗後,這個計劃就在吳起的淚眼中隨風而逝了。

魏惠王待在中原,一年比一年煩,總掙紮著在內線打個沒完,終於是五十戰而二十敗,把國家領導得節節日下。這位曾經觀看庖丁解牛,北拔邯鄲,東卻田齊,西威秦孝公,一時天下莫強焉,無可爭議地成為戰國首位稱王者的魏惠王,戰國第五大鱷魚,在輝煌的巔峰,竟先被田忌、孫臏搞得桂陵、馬陵喪師二十萬,又西喪河西於秦。最後一籌莫展,隻好借助外交,不管西邊的人找他連橫也好,南北的人找他合縱也好,他都淪為了附屬性的配角。

安葬的日期快到了,大梁卻下起經世罕見的大雪,深得埋到了牛的眼睛(一米多深啊)。

繼任的太子魏襄王是個愣頭青,還特矯情,用孟子(對著徒弟們)罵他的話描述是:“望之不似人君,不見有所畏焉。”君主應該通情達理,雅致悠緩,這位新爺卻好像土豹子(孟子還有一個優點,就是敢罵國君,這也是戰國士人勢力大的寫照,當時是士人的黃金時期。國君為了爭霸也隻好聽由他們,忍辱負重)。

這魏襄王一個勁兒地鬧混說:“我要給我爹送葬,我要給我爹送葬,誰也別攔著我!”

誰勸都不給麵子,不聽。

“雪下得這樣大還要去送葬,隻能在路上修棧道,民眾必然累得要命,官家的費用也怕不夠,不如緩些日子雪化了再出葬吧。”(其實不用孟子勸,魏臣也知道節省民力的仁政,可是魏國為什麼還敗北呢?)

“不行不行不行,作為兒子,因為怕百姓累著和公費不足,就不按時舉辦先王的葬禮,這是不義的。不義的!”

國君撒酒瘋,臣子們麵麵相覷,不敢再勸了。公孫衍也不敢說話,就請惠施出馬。惠施“小邏輯”厲害啊。

惠施說:“從前周君季曆被葬在渦山腳下,山的滲水把他的墳浸坍了一塊,連棺材的前堵頭都露出來了。季曆的兒子周文王就說:‘我爹一定是想再看一下群臣和百姓吧,所以才使山水把他的棺材都給弄露出來了。’於是把棺材挖出來,把爹又搬出來,上罩帷幕,讓百姓都來瞻仰遺容,三天後才另擇個地方葬了下去。這是文王的義呀!現在葬期定下來了,大雪卻下得幾乎到了牛眼睛那麼高,難以出行,一定是先王想稍稍再停一下,而撫一下社稷,安一下百姓,所以才使讓雪下得這麼厲害啊。難道您不想學習文王,推遲安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