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嚴嵩看了海瑞本章,恐怕他日敗露不便,遂使家人立即前往張府,去請居正前來商議。當下居正聞召,速速來至相府。彼此敘會禮畢,嚴嵩攜了居正的手,來到內書房,私自相竊議。
嚴嵩道:“前者足下差沈充前往中途行事,至今半載,不見蹤跡。初時仆猶以為彼因不能成功,畏罪逃匿,不敢回來。
如今海瑞卻是有本章到京,稱說已到安南。如今番國伏罪,立即趕緊辦貢。恐怕聖上盼望,故此先行具奏。約以六月底在該處起程,不過九月間盡能回京。仆見此本,心卻疑惑。若是沈充不曾趕上猶可;若是趕上了,遇著海瑞,這廝是極會說好話的,一頓甜言蜜語,那沈充係一勇之夫,哪裏曉得利害?隻顧免了目前之禍,卻不料後來之利害。或者跟著他一路向那安南而去了,亦未可定。日後回來,豈不是你我一場大禍麼?”
居正聽了,如夢初醒一般,不禁跌足道:“是了,不錯的。丞相一言,卻把在下提醒了。正所謂:‘隻因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這沈充他自幼隨父親到安南貿易,後來父死,他便流落難歸。這番王本是廣州東莞縣人,乃念鄉情,遂把沈充收為內務家奴,十分得用。過了七八年,番王隻因沈充之父柩未葬,特賜百金為路費。沈充得了百金,便將父柩歸葬。後來一病三年,複行流落,沿至京城,在下收留為奴。實見他身材雄偉,所以把這件差事委他。誰知他卻如此。丞相之言,猶如目見的一般了。不然,海瑞竟能說得番王納貢麼?必因沈充。他就是一個活證,這還了得!大家都有些不便之處,如何是好?”
嚴嵩道:“我正為此著急,足下才大,可想一妙計,能阻止海瑞不得回京麼?”居正一時努嘴閉目,抓耳撓腮的,沉吟思想了一會,拍掌笑道:“有了,有了!”嚴嵩急問:“足下有何妙計?”居正道:“便有了!隻要丞相出名具奏方可。”嚴嵩道:“隻須止得他不回京,又何惜略動紙筆?足下且說,看是如何。”居正道:“將計就計。目下湖南一帶,地方不靖,匪類連黨,白晝橫行,官兵亦無法可治。明日丞相可將海瑞奏本一並申奏,兼道湖廣利害,非海瑞前往不可。目今安南貢物將次解京,可以無庸海瑞督解,著其就近前往三楚鎮撫。若是皇上準了,那時丞相即著委兵部官員飛馳前往,攔住海瑞不必進京,就往三楚鎮撫。若海瑞不能進京,就緩緩的打探沈充消息,另作計議。所謂急則治其標也,惟丞相察之。”
嚴嵩聽了,不勝大喜,說道:“果然妙計,當即行之。”遂修奏本,照依張居正口中之言,一一寫畢,遞與居正觀看。隻見寫的是:臣嚴嵩謹奏,為據情轉奏,並乞恩改授,以資彈壓,以安黎庶而彰國憲事:照得奉旨欽差安南使臣海瑞飛章前來,據稱奉旨前往安南催貢,於本年月日業已到境,宣讀恩詔,該番仰誦皇仁,畏威懷德,即時稽首服罪。立飭番工采取奇珍異寶,日夕上緊趕辦各物貢獻。海瑞督辦在彼,約計六月底始可告竣。計程九月間,始可回京複命。海瑞誠恐主上廑懷,故先行飛章具奏,候貢物工竣,即應督率回京等情,飛奏前來。據此,理合粘連海瑞原奏,一並上呈陛下。再者:湖廣全屬,地連貴州,交界巴蜀,其地慣出匪類,每多不守正業,遊手好閑,三五成群,七九結黨,淩辱鄉民,種種不法,皆因地方官有司曆來法弛所致。匪等見慣,竟成習性,不獨不知有天,而且蔑法,因此愈熾愈多,幾如蝗蝻,勢難撲滅。即省垣有司嚴訪查拿,而該匪等勢必逃匿,充斥四鄉,村民轉難安枕。良善之家,畏其凶暴,縱被魚肉,竟不敢與較,忍氣吞聲,敢怒而不敢言。匪等藉此肆無忌憚,被害之民,無可如何,欲控不敢,懼其報複慘酷。忍之難堪,卻之受害,幾有無以為生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