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天下午,從昆明開往成都的火車上,有個中年汽車司機魏冬青與女列車員玩開了“捉迷藏”--年關在即,女列車員按照上級規定要旅客們“檢查一下自己的行李”,是否攜帶著鞭炮之類的危險品上了車。她從前邊慢慢地走過來,一邊詢問,一邊向旅客們宣傳行車安全……這是很正常的事,孰料坐在後邊的魏冬青卻慌了神兒,趁著火車突然鑽進山洞、車內電燈尚未打開的機會,將自己的一隻旅行包從貨架子上轉移到臥鋪底下藏起來了。“此地無銀三百兩”,魏冬青弄巧成拙,雖然瞞過了女列車員,卻騙不了身邊的旅客。他們覺得好像坐在了火藥包上。
“你哥子帶了炮竹就交出來噻,要保證大家的安全嘛!我都不敢坐在這裏嘍!”身邊一位旅客操著四川口音好言相勸。
“莫嚷莫嚷,放心!”魏冬青陪著笑臉,低聲解釋:“我包包裏莫得炮竹,是藥材。”
“鬼才相信!是藥材你躲個啥子嘛?”
“老兄請、請吸煙!昆明的大重九……莫再問長問短啦。”
“哪個吸你的大重九?莫打火!把炮竹引爆了,大家過不得年!”
正在爭吵,乘警來到了跟前。魏冬青更慌了,發誓賭咒:“我要是帶了危險品,你就罰款,判刑!”
真是越描越黑。乘警堅持要他打開旅行包,結果查出來300大兩麝香。
兩個多月以前,我九龍海關和深圳公安局就向全國發出了逮捕“麝香大王”王強的通緝令。現在,汽車司機魏冬青和大批麝香已被帶到了成都。我們年輕的海關查私員蔡軍,也心情興奮地坐在了飛往成都的客機上……
快手梁榮在哪兒?他是個“三頭六臂”的大忙人啊!眼下正在追捕一夥走私文物的罪犯,同時“兼顧”著緝拿王強的任務。
最近,何教授發達的大腦又逐漸膨脹了--又高興又懊惱。先說高興的吧。第一件大事就是國家正式頒布了麝香專賣法,從此,國內這種珍貴的藥材(香料),隻準交售給指定的國營收購站;獵戶不準濫捕濫殺香獐,不準私自買賣麝香,更不準走私出境。“這樣,就有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大宗麝香走私的問題了!”
“沒那麼簡單吧?”小蔡搖頭。
“是啊,沒那麼簡單,單靠紙麵上的法律還不行,還要靠咱們大家嚴格執法。從前隻有咱們一家查禁麝香走私出口,連B縣工商管理局的那位副局長都知情不報,還包庇下級,認為買賣麝香可以賺錢,可以致富!現在,各地有關部門就都必須依法查禁買賣麝香的事情了!”
小蔡笑著搖頭,出於禮貌不當麵反駁何教授。
直到昨天深夜,成都方麵來了加急電報,要求九龍海關立即派人前去共同審理魏冬青大量套購麝香的案件,小蔡才相信了何教授的預言:大家動手切斷“麝香大王”的貨源!
“豈止切斷貨源,我要你去‘順藤摸瓜’!魏冬青的300兩麝香又是從什麼人手裏買的?還有誰在幹這種勾當?他們的麝香如今怎樣偷運出境?這些都是很重要的線索。也許從這條藤上能摸到王強的下落!明白了吧?”
“明白!”
自從中秋節前夕粉碎了麝香走私集團的“閃電大反撲”轉眼快三個月了,何教授的懊惱與日俱增--為什麼會讓王強從快手梁榮的手指縫裏像條泥鰍似的溜掉了呢?什麼人向他提供衣食住行?……總之,緝拿流竄犯是個很棘手的難題。鄺玉屏就曾經在外地流竄了三年之久嘛--不對,不是“在外地”,而是就在當地流竄!想到此,何教授精神一振,拍拍寬大的額頭,哎呀,別忘了一條常識:燈下黑!
2
何教授失眠了,大腦皮層許多的興奮灶無法抑製,難以平靜。吃不香,睡不寧,節約了糧食,還收不到減肥的效果。真煩人!
“什麼是聰明?聰就是聽,明就是看,多聽多看,人就聰明!”
何教授睡不著覺,在燈下用紅藍鉛筆列了個名單:阿賢婆,鄺玉屏,王金枝,孫仲雲,王豔各,劉蘭香,陳阿福……這些在押案犯的名字,有的用紅筆寫(屬於急辦),有的用藍筆寫(也不放過),雖然可以區分輕重緩急,但也有個共同的特點:他們的口供還很不完全。
看著這一串名單,何教授自問自答:“到哪兒去找麝香大王?就到這些人嘴巴裏去找!”
菊花夫人王豔容此時正在拘留所裏接受強製性的戒毒治療。所謂“強製性”,既來自公安局的規定,也來自這個“人比黃花瘦”的病女人自身機體的迫切需要。從被捕的那個時刻開始,她就料定自己活不過兩三天去了--無須虐待,更不必勞改和“洗腦”,隻要沒收了她隨身攜帶的一點點白麵兒和那幾包裝進了白麵兒的“肯特”香煙,她大概連徐家旺滿地翻滾的勁頭都沒有,很快就會像“煙灰”一樣手腳發涼,失去體溫,壽終正寢。
這天下午,在她死活不成的時候,拘留所的護士來給她打了一針。此後每天注射四針,還吃藥,還強迫她到小樹林裏去打太極拳、吸新鮮空氣。不想吃飯就注射葡萄糖、喝鹽開水……一個三天,兩個三天,三個三天,最難熬的階段過去了,這個40歲的女人沒有死,心中反而萌發了求生的欲望。她大著膽子說了一句話:“護士小姐,不要再打葡萄糖了,我想吃飯。”
沒承想,前來找她“談話”的竟然是鼎鼎大名的何肥佬!她早就知道有個“真正的對頭”何肥佬。她不僅在鹿茸洋行小老板黃天富那裏見過何肥佬的照片;聽劉蘭香小姐詳細描述過這位老海關的“好心腸”和種種厲害;還從澳門寄出過兩封匿名信“揭發”何肥佬與劉蘭香的“暖昧關係”哩。說也奇怪,此時此地,她心裏覺得並不怎麼害怕這位禿頂的胖教授了。他會對我進行報複嗎?肯定不會--最難忍受的折磨莫過於在煙癮發作之際教我自己把自身撕爛……利用我當個“眼線”嗎?放回澳門去,向他密報消息?也不可能--連年輕無知的劉蘭香都教他上過當,怎麼還會放掉我!那……先看看他要幹什麼吧,反正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什麼!
“希望你珍視這次獲得新生的機會!”
這就是“死對頭”何教授對她說的第一句話。話不在多,僅此一句就使王豔容相信了中國政府將會給予她一條活路,至少也不會拉出去槍斃了。她計算過自己的罪名:大量走私黃金、麝香、脅迫別人走私;吸毒犯;使用假護照;黑手黨的小頭目。哎呀,扣我個“五毒俱全”、“民憤極大”,判處死刑也無法開脫呀!然而麵前坐著的何肥佬沒有這個意思。
“我可以告訴你:王強在逃,至今還沒有捕獲。所以,你們這個走私集團的案子現在還沒有結案。也就是說,向法院正式起訴之前,你王豔容還有立功和爭取從寬處理的機會。”
“何先生,你吩咐吧,要我做什麼事?”
“那好。你要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就這樣,他們交談了兩小時。菊花夫人說了許多有用和沒用的話;不過,對老調研員何明來講,沒用的話也“有用”--下麵就是經過他的大腦篩選、加工之後的一段故事。
八年前,有一位澳大利亞籍的鄺玉珍女士護送父母的骸骨壇還鄉,途經香港的時候結識了王豔容小姐--她倆的祖籍都是廣東省B縣菠蘿村,就結伴同行。
“有這麼回事。”菠蘿村現任村長王寬證實了王豔容的供詞,眯縫著眼睛告訴何教授:“我記得,那是1978年夏天,當時我是大隊長,公社來電話,說鄺玉珍和王豔容的老輩兒都是我們菠蘿村大隊的鄉親,叫我們好生接待。什麼事情呢?鄺玉珍申請一塊山坡地,蓋一間小靈屋,把她父母的靈骨長期存放在家鄉。作為交換條件,她把鄺家在縣城附近的一片瓦房就捐獻給我們大隊。說來話長,就長話短說啦。鄺家是地主,臨解放的時候跑掉了,下南洋去了。這片房產在土改的時候充了公,我們大隊用它開辦了一個黑白鐵加工廠。那兩年落實私房政策,華僑政策,鄺玉珍給政府來過幾封信,公社就決定把房產還給她。可是她家在內地沒有直係親屬,這房子我們就照樣占著。這次她回來,要求交換一小塊山坡墳地,我們當然願意啦!”
“這件事是你經手辦的吧?”何教授問。
“我做的主。經辦人是王強,他當時是大隊的副業隊長。”
王金枝的交待,補充了近幾年這家鄉辦工廠的活動情況:“我不知道誰是‘麝香大王’。我隻知道一切聽王強的。我高中畢業以後,到黑白鐵社來當會計,就是他派我來的。”
“哪一年?”何教授問。
“1982年冬天。王強是副業隊長啊!他叫我幹啥就幹啥。看我聽話,年輕,過了年他就提拔我當了廠長。我根本不會當廠長,反正一切聽他的吧。廠裏組裝收錄機,由生產副廠長和技術組去管;我管全麵,其實隻管財務--會計、出納也由王強派,一兩個月就換人。我並不是推責任。其實我就是一個傀儡,收錢也好,付款也好,都是王強說了算,我一概不問,隻管簽字蓋章。後來,我漸漸知道了一些事,知道他們走私麝香,私分贓款,王強就嚇唬我,因為我也私分了一份,再加上是我管財務,我簽字蓋章,會計換了一大堆,廠裏一本糊塗賬,要是說出去了,頭一個判刑的就是我!”
“王強不是當治保主任去了嗎?”
“這是去年的事情。外邊風聲緊了,他去當治保主任,就沒人懷疑他。其實,不論他幹什麼,這個廠子從來歸他管。縣裏工商局的孫科長也護著他。這次不是還要跟美國霍特公司搞合資經營嘛!反正王強能賺錢,大家能分紅,就有人替他賣命。我知道自己有罪,窩贓,貪汙,偷稅,工廠成了走私集團的轉運站、聯絡點。我願意受懲罰。可是,請領導同誌考慮一件事情:我隻是個受人利用的掛名廠長……”
“王強常到廠裏來嗎?”
“不常來。”
“你是掛名廠長,那個真正的廠長是誰?”
王金枝的嘴唇哆嗦著,不肯說。
“鄺玉屏常到廠裏來嗎?”何教授盯著問。
王金枝點點頭,又說:“不是他。”
“是誰?”
“同誌……首長,讓我先講一句良心話: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說吧!你是在新社會長大的青年,總應該了解黨的政策吧?我們決不冤枉好人!”
“工廠的房產是鄺玉珍捐獻的。王強後來硬要說是鄺家以房產入了股,年年按股分紅,這筆錢並沒有給鄺家,而是落進了王強一夥的腰包。鄺玉珍有個遠房堂叔叫鄺美賢,解放前在廣州幹過什麼偽職,後來被遣送還鄉勞動了。他懂技術,王強就派他到廠子來管生產。這個人有小辮子抓在王強手裏,不敢亂說亂動,隻埋頭工作,也不敢過問財務上的事情。後來王強讓他當了生產副廠長。真正把廠子管起來的,就是他。”
3
成都鐵路公安部門的同誌向蔡軍介紹了初審情況:魏冬青是運輸公司的卡車司機,成都人,此番是回家過年的。他的300兩麝香,原木是在川藏公路沿線零星收購了半年,才攢成這個大數目。為此,他已經預支了廣東B縣王先生四萬元“貨款”;交貨之後還可以再得四萬元。十天前,他收到了王先生的信,叫他到昆明去交貨;可是在約定的地點等了三天,沒人提貨,估計出了問題,又慌慌張張把麝香帶回成都,做賊心虛,反在火車上被查獲了。
“這個王先生多大歲數?什麼模樣?”蔡軍直接訊問魏冬青。
魏冬青見蔡軍穿著海關製服,又是廣東口音,心裏已經明白了一半,趕緊說:“王先生與我年齡差不多,廣東人,比我高些,瘦一些……”
他描述的樣子,不像王強,倒很像鄺玉屏。小蔡心想:半年前他與鄺玉屏打交道,這可能性是比較大的;但是,十天前收到王先生的信,這個“王先生”當然不可能是鄺玉屏了。難道是王強自己寫的?這家夥逃跑之後還敢寫信?還敢自己提貨?而且是到昆明去提貨……蔡軍仔細察看了“王先生”的這封信,的確是13天以前從廣州付郵的,隻有郵戳,沒寫地址。他後悔自己不認識王強的筆跡,也不相信下了通緝令兩個月之後王強還敢呆在廣州……好在我小蔡不是孤軍作戰--這封信已做“特快函件”隨當天的航班寄給何教授去了(小蔡懂得,無線電傳真更快,但那複印件畢竟不真,無法鑒定信紙,化驗墨水、漿糊等等,而這些用品的產地,都能說明罪犯活動的範圍和接觸的人)。
“魏冬青!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知道,知道!坦白從寬……”
“你一共認識幾個王先生?!”蔡軍瞪了眼。
“是是,認識兩個。”
“把真名實姓說出來!”
“是是,一個叫鄺玉屏,一個叫王金枝。”
小蔡大怒:“你不認識麝香大王嗎?”
“他們倆都是麝香大王呀……”
第一次交鋒到此為止。小蔡與何教授通了長途電話。
“……很明顯,魏冬青已經知道鄺玉屏和王金枝被捕了,所以才拋出這兩個死老虎來搪塞一陣。教授,那封信收到了嗎?”
“剛收到,是王強的筆跡!正做進一步化驗。阿梁已經回到廣州,這邊由他負責。”
“昆明方麵怎麼辦?王強有可能去雲南。他會不會從西南邊境外逃?”
“放心,雲南方麵已經有了布置。我估計,他不會空著手外逃。”
“教授,這個魏冬青相當頑固,如果他拖延時間怎麼辦?”
“說得對!不要拖延時間。再談一兩次,就可以暫時放下,請成都的同誌繼續審訊。你隨時準備去蘭州!”
“明白!”
又交談了兩次,不出所料,魏冬青要開了死狗,不肯交待實質問題。
“他還不了解麝香大案整體的進展情況,我沒時間也沒必要對他多講了。”蔡軍對成都的同誌說:“我今天就去蘭州。大概青藏公路上也有魏冬青這樣的司機吧!不能讓麝香大王再鑽這個空子。”
“放心!魏冬青的案子我們抓緊辦。不會撬不開嘴巴的!”
就在蔡軍飛往蘭州的同時,何教授親自住到B縣來坐鎮了。一種奇怪的預感告訴他:麝香大王也許近在眼前!
這個奇怪的預感是怎麼產生的?是從那幾個在押案犯嘴巴裏得來的。
中秋節前夕,王強一跑,由他這個“治保主任”負責監督改造的阿賢婆自然也就不能再留在菠蘿村了。這天,何教授來到拘留所與她談話,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鄺玉屏和鄺玉珍是兄妹嗎?”何教授明知故問。
“說反啦,是姐弟。也不是親的,是同宗,五服之內的同輩人。親戚也有窮有富,玉珍家富得流油,玉屏家窮得流汗。”
阿賢婆的態度相當好,出乎意外地健談。從前,梁榮說她最頑固,一貫裝聾賣啞,今天卻判若兩人。
“鄺玉珍是鄺美賢的什麼人呢?”
阿賢婆苦笑:“這還用問!阿賢是我丈夫,玉珍是我侄女。這麼講吧:美賢這美字輩兒是玉珍、玉屏這玉字輩的叔叔。也是五服之內。鄺美賢在國民黨的軍艦上做過機械師,也是國民黨員,這些事早就清算過了。他的成份是地主,我的成份是貧農。現在也都不算數了。”
“收錄機工廠是怎麼回事?”
“你說黑白鐵社呀?我坦白交代吧,寬不寬大由你們去定。也許是馬後炮。王強跑掉了,我不坦白,別人也會說。別人坦白過了嗎?”
“我是特意來問你的!”
“好好,我說我的。臨解放的時候,鄺家逃得太急。有一壇子金條銀元埋在牆腳下,兵慌馬亂,沒敢帶走。鬧紅衛兵的時候,王強和鄺玉屏是紅衛兵頭頭,打過好多人,從鄺家一個賬房先生嘴裏打出了這個秘密,就把賬房先生打死了。他們挖了一陣,也沒挖到手。十年以後,鄺玉珍回鄉送靈骨,她知道埋金銀的地方,又讓王強和玉屏去挖,牆都挖倒了,還是沒有。”阿賢婆冷笑了幾聲:“究竟有沒有?誰也不知道。隻知道王強一直管著這個黑白鐵社,不準別人插手。”
“他不是讓鄺美賢當副廠長了嗎?”
“阿賢是個軟雞蛋呀!全村隻有他這一個老機械師,又是國民黨員,又是地主,被王強打怕了的人……”阿賢婆幹澀的眼睛裏冒出了怨恨的凶光,咬著牙說:“鄺玉屏當著我的麵抽他阿賢叔的耳光,抽得鼻口流血,阿賢連躲都不敢躲一下……還逼著我去賣柚子,裏邊裝著麝香的,被你們抓住了呀。我要是不幹,他就打阿賢……現在我也想開了,再沒有人打阿賢了,我還怕什麼?把話講清爽:我有罪,阿賢無罪。給我判刑,我願意!隻求求政府,快些抓住王強,我丈夫就安全了!”
“好!你看,王強會跑到什麼地方去?”
“這可說不準。不過,你一定要我說,我就說:鄺玉屏逃跑了三年多,倒有一多半時間住在我家裏。外邊不是他們的天下!”
4
何教授到醫院裏來找鄺玉屏談話。
這是一次打破常規的舉動--鄺玉屏自從在大鵬灣被木槳砍傷頭部之後,至今四個多月了,一直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醫生都相信他是嚴重腦震蕩,護士則認定他是個“植物人”了--靠“鼻飼”牛奶維持著植物般的沒有知覺的生命。所以,誰也沒料到學識淵博的何教授居然要跟“植物人”談話。
護士吃了一驚,皺起眉頭說:“怪事!”
何教授聽了很高興,問她:“你感到驚訝嗎?如果鄺玉屏也感到驚訝,他會不會皺一下眉頭呢?”
“試驗過!”女護士沒好氣兒地說,“我們最反對讓植物人長期壓住病床……我們做試驗的辦法多得很。”
何教授笑笑:“既然如此,就讓我也試一次吧。也許我的辦法更靈。”
鄺玉屏躺在單間監護病房裏,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屋裏隻有何教授一人對他“談話”。
“鄺玉屏!你注意聽著。不要錯過這次機會。我就是查辦麝香走私案件的負責人,就是你們又怕又恨的何肥佬、何教授。今天我親自來告訴你兩件事情。第一件:你和王強挖出來的黃金已經被查獲了。王強企圖攜帶黃金和麝香出境,用它作資本,去當香港鹿茸洋行的股東,結果是王豔容、王金枝、孫仲雲、劉蘭香等人一齊被捕。而且,阿賢婆揭發了你打死鄺玉珍家裏賬房先生的罪行。第二件事:王強一個人空手跑掉了,至今還沒有抓到。不過,已經發出了通緝令,各個出境口岸都有照片,他跑不出去。他手裏沒有錢,所以也不肯跑出去。”
“鄺玉屏!我要告訴你的事情講完了。你的處境自己心裏明白。裝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如果拖到我們正式向法院起訴的時候,那就一切都晚啦!最後提醒一句:在抓到麝香大王之前,你還有立功贖罪的機會,還可以爭取到一條活路。”
何教授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植物人”的表情。不出女護士所料,這個家夥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他究竟聽見了沒有?現在誰也不知道。何教授離開了醫院。他這個古怪的行動,也許會留下話柄,被女護士當作笑料。然而,何教授是決心把工作做到家,滴水不漏--如果鄺玉屏是裝死,或者,四個月前的腦震蕩已經治愈了,總之,如果他聽得見我這番話,就必定在他心裏掀起波瀾,產生震動--他還有什麼理由繼續為王強賣命呢?
“把工作做到家,把工作做到家!”……與鄺玉屏“談話”之後,何教授進入了一種自言自語的思索狀態。怎樣才算把工作做到家了呢?一方麵,要把在押案犯的口供盡可能地都挖出來,串起來,使許多片斷,隻言片語,交織成一個比較完整的故事;另一方麵是什麼呢……他有點悟到了:這個“到家”,果然帶著雙關語的味道啊--麝香大王的家在哪裏?就在B縣,就在鄉辦工廠,就在菠蘿村嘛!我為什麼不把工作做到他的“家”裏去哩?
行動是思想的繼續。想到做到!何教授趕到B縣“過年”來了。他住在了鄺美賢慘淡經營的鄉辦工廠,要在麝香大王的“家”裏抓麝香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