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侮辱他們的祖先?”顧諺昭疑惑地問,他們是攻占了他們的城池派了自己人做當地的地方官,可又怎會侮辱他們的祖先?
張廣泗道:“將軍有所不知,當地信奉鬼神,相信人死後魂魄依舊在人間飄蕩,每逢十五月半便會殺牛拜祭,又有巫術盛行,自來我朝聖上明令禁止迷信之說,更對巫術邪教三令五申,所以當地人才會覺得有辱祖先。”
顧諺昭方了然於胸,向磊又道:“那大漢說咱們剝奪了他們使用土地的權利,又對他們的風俗習慣加以禁止,聽他所言似乎在煽動百姓造反。”
富察芷珊將茶杯一仍,登時便站了起來,橫眉冷目道:“哼!一群刁民!還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在咱們眼皮底下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她猛然站起,引著周遭人群連連朝她投來異樣的眼光,顧諺昭睨了她一眼,並未說話,富察芷珊的氣焰頓時滅了幾分,幹巴巴地坐了下來,顧諺昭對張廣泗說道:“以前這裏的地方官是誰?”
張廣泗想了想說:“庚桓,是苗家人,後來皇上派了陝北的都禦使劉平前來。”
顧諺昭思索了一會兒,起身說道:“回營,你將苗疆當地幾個民族的風土人情,信仰風俗還有兩位官員管理的情況通通與我說一遍。”
張廣泗應道:“是。”
“哎……咱們剛出來呢!”富察芷珊在後麵嚷道。
顧諺昭轉身說道:“你若喜歡逛便叫他們陪你隨意逛逛,張副將同我回營。”
富察芷珊嘟了嘟嘴,滿臉的不情願抬頭卻見顧諺昭跟張廣泗已經走了,隻留下兩個隨從,頓時便沒了興致,小跑著跟了上去挽住顧諺昭的手臂笑吟吟地說:“你回去我也回去。”
張廣泗見顧諺昭身體緊繃的模樣隻覺好笑卻又強忍著不敢笑,顧諺昭掙開她的手,溫聲說:“小姐不必這樣跟著我,我還有軍務處理實在沒有時間陪小姐。”
富察芷珊蹙眉說:“跟你說了叫我芷珊就好,你沒有時間陪我,我卻有時間陪你。你放心,你處理軍務我定不會打擾你的。”
顧諺昭無奈地歎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
張廣泗跟在後麵終究是咧嘴笑了出來,顧將軍一個運籌帷幄,處事不驚的平亂大將軍卻被一個小姑娘給纏的沒有法子,這情形怎能不叫他覺得好笑?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
寒風微雨,秋意深濃,雨聲清脆,幾乎是在耳邊纏綿了一夜。
天微微亮,稀薄的光芒透過絹紗的窗戶柔軟地照了進來,亦是朦朧一片,素依幾乎一夜未眠,輾轉反側卻終究是難見周公。
她披了件水藍的外衣坐了起來,走到窗前輕輕地開了窗子寒風陣陣夾雜著霏霏細雨迎麵而來,她穿著單薄隻覺那寒風刺骨直叫她打了個哆嗦,勉強又關了一扇窗戶隻留下一扇,靜靜地倚在窗前看外麵灰蒙蒙地天空。
大病初愈,臉色依舊帶著些病態,一雙澄淨的剪水雙瞳此時也是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在想什麼,腦海中浮現弘曆清俊的麵容,時而是冷淡如冰的他,時而是溫柔似水的他,時而是熱情似火的他,時而是陰唳暴虐的他,他是帝皇,是一國之君,是九五之尊,從未見過他對任何人心存內疚,可卻獨獨對她,他說對不起她,他堂堂大清朝的皇帝竟然會低聲下氣地說對不起她,素依到現在仍舊無法相信那句對不起會出自他的口中,可他確實說了,她聽得真真切切,隻是這話中的含義她卻始終不能明白,一如她不明白雨夜裏他為何會發那樣大的脾氣一樣。
她的唇邊微微揚起一抹苦笑,誰曾想一場風寒竟又得到他的眷顧垂憐?她以為他已經把她忘了,一如忘記那些後宮中的如花美眷一樣,可他竟恍然又記起自己了,隻不知他這次的恩寵眷顧又能綿延到幾時?
抬眸隻見頭頂四方大的一片天,隻是秋雨蒙蒙,陰沉昏暗,仿佛永遠也見不到光亮似的,她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卻覺得手掌冰冷,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又落淚了,皓如白雪的手腕上掛著一汪碧水般的玉鐲,瑩瑩散發著冷光,她又想起那人溫潤如玉的麵容,那人清冷的聲音,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心中立時苦澀滿溢,淒苦無限,口中喃喃道:“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