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八 霜凍(2 / 2)

聽他這麼說,胡子有點動容——他很清楚給董牧放消息意味著什麼——那是要對東營的人殺無赦,“……是。”秦川畢竟是他的家,東營裏也有他的親屬,沒人忍心對自己的家人動手,可是這些人卻非逼著他們動手不可。

胡子懊惱的轉身出去——

屋裏也變得異常安靜——直到芙蕖披著外袍進來——

“大人……”櫻或抬手示意她什麼都不要問,並附到她的耳側低語一句。

隻見芙蕖點頭後跨出門,就在曹彧下床穿靴子時,她拿了一隻銀盒進到內室。

在櫻或打開銀盒時,他正好經過她身邊,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一粒紅色的丸藥塞進他的口中,“既然決定要做了,應該睜眼看著結局才是。”他的傷不允許他出去殺人,尤其還是自己的家人……

他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吞下了那粒藥丸。

%%%%%%%

整整一夜,山下的喊殺聲整整在山間盤旋了一夜——聽著都讓人心驚肉跳。

大概是幼年時烙下的毛病,櫻或最是受不了這種聲音——一切不該記起來的場景猶如魅影般,在眼前頻繁出現,絞得人心肺劇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所以她在南山台上站了整整一夜——陪她一起的,除了芙蕖,還有惠穎。

惠穎年紀尚小,第一次經曆這種戰亂,尤其還是在自己家裏,嚶嚶哭個不停——

黎明前,天地間最黑暗的時候,他們終於回來了——

胡子實在耐不住這種與親人相殘的煎熬,跪倒在了山階上——他竟親手殺了他的叔叔。

芙蕖蹲到胡子身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清楚該怎麼勸慰,隻能蹲在那兒看著他——

“二哥,怎麼樣了?”惠穎最是不懂人情世故,所以隻有她開口。

曹彧從她身旁經過,沒有理會她的詢問。

櫻或輕輕推一指惠穎,示意她不要再說任何話——

回東院的隻有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她隻是遠遠跟著。

推開屋門後,她本想擦亮火折,卻因他的輕咳而停止——

她這輩子都沒用過這麼大的力氣,隻為了不讓他倒地,“曹彧……”因為手摸到了他唇上粘膩的血漬,忍不住出聲叫他——

他沒有回答任何話。

咕咚——最終,她還是沒撐住,兩人一起跪倒在地——

她費盡力氣才把他拖進內室,擦亮火折時,早已滿頭大汗——地上的人卻已暈厥多時,渾身都是血……

回頭看一眼門外,沒人跟來——隻有她自己……

轉身從籮筐裏抽出剪刀,動手剪他身上的軟甲——軟甲是用銅絲纏繞,所以即便她把手剪破,依然沒能剪動。

費了老天勁,終於把他胸前的軟甲拆開,之前的傷口雖然有出血,但好在新添的傷都不在心口——還好,死不了——櫻或喘著粗氣勾唇。

“大人?!”芙蕖一進門就見櫻或跪在地上,對著昏厥的曹彧發笑,有些被嚇到。

“去燒些開水來——”扔開手上的軟甲碎片,吩咐芙蕖。

“……是。”芙蕖雖有些遲疑,還是聽話去燒開水——

等她把開水提進來時,櫻或已將曹彧的繃帶重新換過——

兩人本打算合力將地上的人抬到床上,耐不住曹彧身長腿長,還穿了一身軟甲,根本拖不動,好在胡子來得及時,這才把人放到床上。

“夫人,董牧他們在大門外等候傳見。”胡子對櫻或道。

“讓他們先等等。”至少要等他清醒,誰都沒辦法幫他發令。

“是。”胡子轉身要走,卻被櫻或攔住。

“眼淚擦淨了再出去。”大門外的都是功臣,不能讓他們看見眼淚——昨夜死的畢竟是秦川子弟,而外麵站的恐怕多半是青華帶來的親信,不能讓這些人心存芥蒂,“芙蕖,帶他去洗個臉。”

芙蕖點頭應聲。

隻等他們倆一出去,櫻或隨手關了內室的門,看一眼床上的人——轉身從衣櫃裏拿過幾件幹淨的貼身衣衫——忙了大半天,身上一層汗。

待她換好衣衫,從屏風後出來時,天光已然大亮——床上的人也已清醒——正一瞬不瞬地看望著她——眼神裏還殘存著一些戾氣與懊惱——他們初次相識時,他還是個略帶衝動的年輕人,不過幾年時間,已經蛻變成她無法猜透的人,每場仗打下來,他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變化,就像一株山鬆,一年又一年的霜凍打下來,樹身早已破舊不堪,內裏卻越發蒼勁……

“醒了?”隨手把換下來的衣服丟到軟凳上,“董牧他們在大門外——”放不放進來,由他說了算——這些人是功臣,同時也是殺他“族人”的仇人,該如何對待,是他需要思考的事。

“叫他們來這兒。”他道。

來這兒……能進來他的寢院,拿可就意味著這些人將成為他曹彧未來的左膀右臂——

看來秦川這次是真得要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