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秋分,千葉峰便已開始入冬,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又特別早——早的讓人措手不及。
去年的冬袍在逃難途中損失殆盡,剩下的也多半都已破損,所以今年都要重新做過。
芙蕖在女紅局待過,針線活做得好並不讓人驚訝,讓人驚訝的是櫻或居然也會這些女人做的事——雖然不及芙蕖做得工整,但她能拿針線就已經讓人合不上嘴了。
“不做事,老看我做什麼?”櫻或抬頭看一眼呆笑的芙蕖。
芙蕖傻笑兩聲,“大人頭一次做這種事,奴婢覺著新鮮。”
“隻要是人能做得事,就有辦法學,學不會隻有一個原因——不認真。”揪下線頭,再穿上一根銀絲線。
“……”芙蕖傻笑著點頭,“這是笸籮莊讓人送來的狐皮,雖不及宮中的精貴,不過做件坎肩到是能行。”把一張紅狐皮展到櫻或麵前。
“不是不讓你收他們的東西?”櫻或繼續穿針引線。
“奴婢已經推得夠多了,再說這幾塊狐皮也沒那麼值錢,送來送去的,也浪費工夫,秋莊主說您多次給他們指引,已經很過意不去。”
“……”知道過意不去,還每次都讓人來“請教”她,這群人也夠煩的,偏偏她又狠不下心——真是怪了,以前在宮裏賜死那麼多人,她都沒生出惻隱,偏偏對這些人沒有辦法。
芙蕖清楚她的苦惱,遂道:“俗話說得好,山不親水親,人不親土親,他們到底是大人您的同族,誰都有思鄉情切的時候。”
“……”她最不願記起來的就是笸籮的事,卻也是她最不能忘記的,這也算思鄉情切?沒有故鄉的思鄉,該可悲還是可歎?
哐當——
這邊兩人正圍著火爐愁緒萬千,門突然被人猛力推開——
“表小姐這是被狗攆了?”芙蕖早已學會了秦川的俏皮話,尤其對這個不打不相識的惠穎,見到她,她的嘴皮子功夫自動變利害。
“沒工夫跟你吵嘴——”一把把芙蕖撥開,對櫻或道:“二哥遭了暗箭,胡子說你這兒有什麼丸藥能驅毒保命。”
櫻或放下手中的針線,示意芙蕖去拿七露丸——
見芙蕖從櫃子裏取出錦盒,也不等她打開,惠穎直接上去劫了盒子就走——
望著惠穎的背影,芙蕖喃喃道:“這裏不是秦川嘛,怎麼將軍在自己家還能遭暗箭!”
可見他是把“自己家人”給逼急了——從他回來的那一晚開始,櫻或就知道非出事不可,果不其然出事了——他受傷事小,傳出去影響軍心那可就事大了,真不知道他要怎麼穩定內外的軍心,“去煮點湯吧。”吩咐一聲芙蕖——這曹宅裏的食物粗糙,不利於傷病複原。
“好。”芙蕖答應著,轉身出去。
櫻或坐回原位,繼續做她的針線——嘶——一不小心針尖刺進了指肚,血順著絲線一直滑到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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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傷似乎並不重——包紮之後,還留在平頂大營看了一下午的訓練,直到晚間才回到山上的老宅。
“把門關上。”一進門,他便讓她關門。
櫻或隨手將廳堂的門合上,轉頭時,他已單手撐在內室的門框上,像是繃不住了——
“急功近利。”她幽幽道,若非把那些“家裏人”逼急了,也不至於下狠手要他的命。
“……”他什麼也沒回,隻是笑笑,手撐著她的肩,坐到床上。
“命都快沒了,事成了又有什麼用?”她最不解的就是他可以這麼罔顧自己的性命。
躺倒在床上,重重呼出一口氣,“要不了命。”
“……”輕輕拉開他衣襟的一角,裏麵的繃帶已經被血色氤氳,“射暗箭的人找到了麼?”每次都是離心脈這麼近,“隻給你半死,該殺。”
床上的人勾唇,“全死了,你怎麼辦?”
“……”靜默,緩緩伸過手——解開他的衣襟,用剪刀一點點將繃帶剪開,“明天還要繼續?”今天撐過去了,明天難道還能撐得住?
“繼續。”閉上眼。
拿過桌上的傷藥,小心撒在他胸前的傷口上——上次受傷回來也是讓她做的這些,都快熟練了。
上完了藥,伸手拭去他額頭的虛汗,抬頭看一眼床頭的時漏——三更了,“芙蕖熬了湯,要喝嗎?”想明天正常出門,至少要補些元氣。
“等會兒吧。”仍舊閉著雙眼,“坐一會兒。”她身上的氣息聞著舒服,似乎能緩解身上的不適。
櫻或剛把剪刀擺回籮筐裏,卻聽見哐哐的砸門聲——
床上的人倏得睜開眼——
櫻或看他一眼,遂轉頭對門外道:“誰?”
“夫人,是我,胡子!”門外的人答。
聽見是胡子,櫻或這才起身去開門。
“將軍,東營兵變了!”開門後,胡子一個箭步衝進內室。
床上的人緩緩坐起身,隔了好久才道:“給董牧放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