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四 新春(1 / 2)

依常理,守孝期應該是五個七祭,卻因為碰上新年而不得不提前結束,這是秦川的風俗——逝者死在新春之前,守孝期不得留到下年,以免亡魂不得安寧。所以過了新年,曹參的守靈之期便結束。

曹彧父子是元宵的前一天回的白石山。

父子倆一樣,都是一身的疲憊加滿眼的哀傷。

李炎是抱著母親哭睡過去的,直等他睡著,櫻或才得空去看那個大的——

此刻那個大的正在工房裏擺弄他那些圖紙。

“……”望著那瘦削的臉頰和耳鬢的幾絲白發,櫻或竟有些動容,這得是受到多大煎熬才能讓一個年輕力壯的人熬出白發來!“走了不代表他真得就從此消逝了。”倚到他身旁的書架上,視線不自覺的漂著那綹白絲,“夜深了,該睡了。”

跟兒子有些相似,處在悲傷裏的他很聽話,讓她牽著去洗漱、去更衣、去睡覺……

直到夜半三更,燈油燃盡,雪落風吹時,他終於從身後緊緊抱住她——麵對死亡的刹那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麵對死亡之後,那毫無盡頭的前路……他雖已到而立之年,卻也隻是而立之年,在他的想法裏,父親應該還有很多時間,多到足以讓他們父子之間慢慢相處,慢慢磨去之前的不快,誰知會變成這樣,一眨眼,人沒了,他還什麼都沒做,也都沒說,“他應該還有更長的時間。”

“時間,誰都控製不了。”櫻或輕輕歎口氣,終於是說話了,能說話就是好事。

“我不該一直拖著。”從回到秦川後,他就一直在自責,自責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和父親談一談。

“是啊,都是你的錯。”他在對待曹參這個問題上,的確有些猶豫,但這更說明他對父親當年的做法是多麼的不理解,同樣的,也說明他對父親有多在乎,在乎到他能影響他這麼久……看到他,櫻或也想到了自己——自己又何嚐不是?成年之後,她幾乎從未主動打聽過有關笸籮的事,似乎根本不在乎那個曾經的故國,其實呢?有時越想忘記,越想不在乎的,往往就是最在乎的那件事,“明明騙不了自己,卻還裝著被騙了,最後隻能自食惡果。”哼笑,“咱們倆都是笨。”自詡頭腦不凡,卻連最簡單的道理都沒弄明白,“你說孩子會不會也像我們這樣?”

“也許。”曹彧把臉埋進她的長發,暗暗歎一口氣,“父親幫炎兒找了幾位老師,我見過了,都還不錯,你要見麼?”

“不要。”她跟他們的受教方式不同,他們選的人,她一定會覺得迂腐,“他要興的是你們李氏一門,自然要走你們那條路,我這兒見不見無所謂,見多了反倒會壞事。”轉念一想,雖不想見,卻又覺得好奇,“都是哪幾家的老師?”儒、道、法、墨、兵、名、縱橫,都是時下比較活躍的學派,不知曹參選了哪幾家?

“玉川張氏、臨縣韓裔,還有東合孫家的後人。”兵、法、縱橫,都是時下活躍的大家之後。

“……”真難為了曹參,居然能請來這些人,“這些人聚到一塊兒不會打起來麼?”學派不同,常常是相互攻伐。

“目前還沒打起來。”見了那幾位老師之後,曹彧也深覺父親下手夠絕,居然能請這些人來。

“學資多少?”雖說養不教父之過,但她畢竟是生母,教養孩子也有責任,如果學資太重,她也會分擔一部分——別看曹彧手握重權,其實藏私並不多,真正有錢的其實是她。

女人嘛,總是有些小心思,覺得錢多了才有安全感,何況她這種落魄過幾次的,所以公的、私的,她都存了不少——當然,也未必用過。

“如果連學資都出不起,還能讓他叫我一聲父親?”她生,他養,這是為夫之道,他該做到的事,絕不能假手他人。

“你連件像樣的衣服都做不起,還能出得了那麼高昂的學資?”他那衣櫃裏連件錦袍都找不見,也真是節儉到家了,難怪炎兒會指責她挑食,真不知道他們平時的日子都是怎麼過的。

“又不是在京都,哪需要那些東西。”他是男人,過得又是戎馬生活,吃穿之物,能盡其用就行,沒必要苛求過多,何況軍帳大營,哪可能那麼多講究。

“該有的東西,必須要有,將來用到時,才不會措手不及。”除了行營打仗,相信今後還會有各種場合需要他衣冠楚楚,“想中原逐鹿,需要的不僅僅是手上的利刃,還有能說服眾口的高貴出身,以及裝滿銀兩的口袋。”淺淺歎口氣,“你已經具備其中之二,這第三條,還是要靠我們西齊。”

“現在不要談這些事。”至少這些事不要從她口中提出來。

“……”隨他,既然他不想提,她也不多說,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求著她說,“肚子餓不餓?”他連晚飯都沒吃,心結既已說出口,肚子也該填一下才行。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