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君點頭,她現在終於明白大人到雲霓關見過太後之後,為什麼會過來將軍這邊,她是猜到西京呆不住了,“舍身賣命了這麼多年,終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大人和太後都不容易。”雖然不知道大人和太後見最後一麵時都說了些什麼,但猜得到,她們定然都說透了。
“咳……”床上又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瑤君和芙蕖對視一眼,兩人決定還是趁早再找個好大夫來看一下,大人身子虛,又剛生完孩子,小病也不能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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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彧回來時,剛入秋,白石山漫山遍野都是紅。
其實回來之前,他已經接到了兩封書信,說她生了病,但因為東北戰事太急,他根本沒顧上,以為就是普通的病,也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直到第三封信送到他手上,他差點懵掉!信上隻有六個字——母危末,望早歸——署名是“子,炎”。
他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不過兩個月的時間,怎麼就“危末”了?
他以為是她跟他置氣,故意讓炎兒這麼寫來氣他。可惜世事就是如此讓人意想不到,否則也不會被稱作“世事無常”了。
她真的病了,是幼時的怪病複發——而且來勢凶猛。
“太後死了。”睜開眼,第一句跟曹彧說得就是這話。
“大人——是將軍,他回來了。”芙蕖以為櫻或又開始意識不清了,說胡話,開口提醒她一句。
“我看得見。”櫻或笑笑,她是病了,但眼睛沒問題,當然看得到他,“剛才太後來過了。”最近她隻要閉上眼,就能看到很多死去的人,剛才突然夢到太後,猜想她差不多也到時候了。
“大人……”芙蕖眼淚差點躥出來,“您別嚇我們。”這幾天她做夢時老會叫一些早已不在的人,聽著怪瘮人的。
“哭什麼,誰都有死的時候。”從知道犯病之後,她就明白自己的命不會太長,說不怕那是假話,她有兩個兒子,大的不過八歲,小的才兩個月,身為人母,有誰會願意在這種時候撒手人寰?但性命這東西不是人能控製的!趁著急病不能入睡時,她反複思考過,如果她現在就死了,會不會有什麼不甘?
答案是——沒有!
她也許不能看到兩個兒子長大成人,但她知道他們至少不會挨餓受凍——有曹彧在,即便曹彧不管,她還給他們準備了錢財,隻是苦了他們沒有母親而已,那又怎樣?天下戰亂無度,有太多太多的孤兒,沒有幾個有他們這麼好命的。
曹彧呢?對他有沒有不甘?也沒有!雖然是他毀了她的一切,但在私人關係上,他並沒有負她,甚至跟她在一塊時,沒有其他女人,當時當下,能做到如此的人有幾個?
剩下的朋友和屬下……這的確有點為難她,在太後身邊這麼多年,好事、壞事、順心、違心的都做過,死在她手裏的人,有罪的、無罪的,有很多——說真話,卻沒有幾個人讓她記憶猶新的,因此也就沒什麼人令她悔不當初。
她的人生就像一片樹葉,該綠的時候綠,該黃的時候黃,至少很正常,對比她的童年經曆,她真的已經做的最好了,至少沒有因為國仇家恨把自己扭曲成丁葉那般的性子。
所以,想來想去,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憤怒或不甘,欣然接受也許會比苟延殘喘來的更舒適一些。
想通了這些,死亡也就變得沒那麼可怕了。
隻是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