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大亮,常峰從附近尋來一塊凸棱的石頭,拚勁全力從硬土中挖出個勉強埋下頭顱的空洞,先放進草鞋,伴著生滿蒼蠅的頭顱埋進土裏,又堆起一個草帽兒大小的土坡,常峰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像是被野狗撕下一大塊般空白模糊起來。
似乎眨眼的功夫便歇了日頭,常峰收斂好沮喪,托著那塊不大,略帶棱角的石頭,覺得若再遇到堪比無常的野狗時,這就是活下去的希望,於是起了身朝一個莫名的方向行去。
月夜瑩瑩,前方裏幾個男人追趕著懷抱繈褓的婦人,常峰立馬俯下身子躲藏起來,遠遠看著小腳婦人沒跑幾步便被男人們圍住,婦人連忙跪下,哀求不已,繈褓裏的嬰兒像是察覺到了危機,啼哭起來,常峰看得模糊,隻見兩個男人與那婦人爭奪繈褓裏的嬰兒,一個悶響,其中一個男子一拳打在婦人額頭,婦人昏厥過去,幾個男人迎上,拖拉著婦人便走,一個略顯駝背的男人伸手撿起跌落在地上啼哭不已的嬰兒,突的嬰兒像是被男人扼斷喉嚨,打了個響嗝便再沒了嗚鳴。
自此,常峰白天躲藏起來,隻敢在晚上趕路。偷偷食些黏著甘露的草皮果腹,也再不敢對爺爺的死過度傷悲,幾天裏眼睜睜看著如草莽般的生命被人收割,常峰暗歎,興許哪一夜便要輪到自己。
“活不長了.”常峰原本胃裏的陣陣疼痛,氣脹感已然淡化,雖不再饑餓難耐,視野卻愈發模糊,走路也輕浮起來,自知大限已然將至。
百姓說:“車道山前必有路。”聖人雲:“否極泰來。”這天常峰遇到了直至今日仍偶然會劃過腦際的黑瘦,俏俊臉龐。
這一晚,借著月夜的微明,偷摸趕路的常峰愕然發現前方一隻作勢欲撲的獸影,竟隻是與自己十幾步距離!
獸影竄身而起,常峰站在原地,心知再也逃不過了,哪知獸影一個側身,竟凶神惡煞般朝著不遠的巨石撲去,快要撲到近前,巨石後忽地閃出個纖瘦影子,惡狗已然撲上,影子抬手一擋,野狗便迎勢朝手臂上咬去,常峰此時才看精準,那是個比自己稍稍高挑些的少年。
孰不知這少年哪來的力氣,竟一下將緊咬自身手臂的惡狗掀翻在地,瘋狗嗚咽著咬緊少年手臂撕扯,少年用膝蓋死死摁住掀翻在地的黑狗脖子,另一隻手不知從哪兒變出把明晃晃的匕首,利索的插入黑狗脖頸,匕首拔出又插入,帶出一個個絢麗的血花。
幾息的功夫,野狗四腿打顫,可死透了的獠牙卻仍舊緊鎖著黑瘦少年臂膀。
常峰想起吃了爺爺的瘋狗,猛走幾步看看四蹄打顫的野狗,想是從方才少年的勇武身形裏借來勇氣,舉起手中利石朝狗頭重重砸去,好不酣暢淋漓,直至砸了個腦開花。
仍舊鑲嵌著半個狗頭在臂膀上的少年氣憤道:“快幫我撬開。”常峰與少年費盡力氣終於撬開狗嘴,隻見少年的手臂筋肉已被狗牙上下貫穿,牙洞裏鮮血直冒,好不血腥。
常峰抿了抿嘴,饑餓難耐下果真想俯下身在少年胳膊上吮吸兩口,可少年右手緊握的藍芒匕首提醒常峰,這分明是自尋死路。
“愣著幹嘛,快脫衣服給我包上。”常峰脫掉那件破破爛爛的白布褂,囫圇給少年紮緊,卻再也忍不住,禁不住指指那條死透了的惡狗。
想少年應是以為常峰要將狗與自己轉移到別處,於是默默點頭,哪知常峰趴在滿地血水的狗屍上拚命吮吸起鮮血來,那鮮血讓常峰至今回味無窮,很久後,常峰殺了隻黑狗也是趴脖子上吮吸,可剛吸一口便受不了那股膩人的腥味兒,嘔吐的二龍戲珠般暢快。方才情知那美味兒再也找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