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1 / 2)

Chapter 20 【《Violin Sonata in G Minor,“The Devil’s Trill”》- Giuseppe Tartini】

鍾關白爬上最後一級階梯的時候,看到了陸早秋。

他抱著小提琴,坐在陽光照不到的那麵牆邊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一粒碎玻璃渣掉到了陸早秋的腳邊,他才有了一點反應,抬起了頭。

碎玻璃瀉了一地,被陽光照得刺眼萬分。鍾關白正試圖從滿是尖銳玻璃碎片的窗戶上爬進屋內。

陸早秋還沒來得及阻止,鍾關白就已經從窗外跳到了地上,睡褲被劃破了,有半截掛在玻璃上,他幹脆撕了褲子,撲過去把陸早秋按在地上,明知道對方什麼都聽不到,他還是忍不住在對方耳邊說:“可是我真的覺得那很美……”

陸早秋一隻手拿著小提琴一隻手拿著琴弓,於是格外笨拙地用琴弓的弓背在鍾關白的後腦上劃了劃,就像在模仿撫摸的動作,他邊做這樣的動作邊低聲說:“我在生氣。”

鍾關白突然覺得有點想笑,他當然知道陸早秋在生氣,但是就這樣直接說出來莫名有種……幾乎算得上是可愛的感覺。

他先在陸早秋嘴上啃了一通,才點點頭,做出“我知道”的口型。

陸早秋瞪了鍾關白一眼,但是配上被吻得殷紅濕潤的嘴唇,更像在調情。

鍾關白還沒來得及在眼前的風情萬種上做點什麼,突然大腿後側靠近腿根的地方一痛。

他被弓背打了一下。

打得並不重,像是一種警示。

“起來。”陸早秋說。

鍾關白捂著大腿跳起來,陸早秋居然會打人?

“你不能這樣。”陸早秋站在他麵前,嚴肅地看著他,“你先出去。”

鍾關白站在原地不動。

“你先出去。”陸早秋重複道,“我現在在生氣。”他看著鍾關白一點一點揚起來的嘴角,突然歎了口氣,“算了。”

陸早秋是一個極少會產生憤怒情緒的人。如果一個人沒有太多在意的東西,那麼他就很難憤怒。而不慣於憤怒的人,通常難以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式,去表達他的憤怒。尤其是,站在他麵前的是鍾關白。

“我錯了。”鍾關白比完口型,委委屈屈地低下頭,一副準備挨訓的樣子。

“鍾關白。”陸早秋喊完名字以後頓了很久,“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生氣。我想找到一種對你生氣的方法,讓你意識到這件事很嚴重。你不能騙我,尤其是在這件事上,不能騙我。”

“鍾關白,你看著我。”陸早秋用弓背抬起鍾關白的下巴,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聲音也越來越沉,“音樂……是有真理的。我不能歪曲它,你也不能。以前,我隻相信我的耳朵,現在我想要……相信你。”

鍾關白看見陸早秋的眼睛裏倒映出自己的樣子,最初的一瞬間可能是慌張的。

對於陸早秋這樣的人來說,這一句“想要相信你”,不止是托付失去的聽力,這幾乎已經等於在托付他的生命,和他僅剩的世界。

鍾關白的胸口不斷起伏,他注視著陸早秋,緩緩抬起手,輕輕抓住了抵在自己下巴上的琴弓。

接過琴弓的一刹那,他終於徹底地意識到,他到底接過了什麼。

就像柏拉圖認為物質世界的背後一定有一個理型世界一樣,所有的音樂家腦海裏一定也有一個理型音樂,那是屬於每一個藝術家自己的完美,而其他人耳朵所接收到的,不過是那種理型的一個投射。鋼琴鍵盤的每一次振動,小提琴琴弦的每一次顫抖,都是在靠近那個理型。

現在陸早秋的世界裏隻剩下了那個絕對完美的理型。

“你可以相信我。”鍾關白默念出這句話,他是講給自己聽的。他將陸早秋的小提琴放到了左肩上,將琴弓揮到了半空中,再默默地看向對方。

鍾關白聽陸早秋調過無數次弦,他揮起琴弓的那一刻甚至可以想起陸早秋獨奏時偏愛的那個基準A,那比標準的440赫茲低一點,讓琴聲整體有種格外沉靜的感覺。

陸早秋點了一下頭。

鍾關白要作曲,當然是會小提琴的,但是調音遠不如陸早秋快。他在陸早秋的目光下,擰動弦軸,一弓一弓地去試A弦。

等到他調好四根弦,陸早秋接過琴,以極小的幅度轉動弦軸,每一根他凝神都轉動了很久,才轉回原處。

“試一下。”陸早秋說。

鍾關白把四根弦試了一遍,音準沒有改變,他朝陸早秋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