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2 / 2)

“麻花辮”問:“怎麼樣?真死了?”

“兩把刷”說:“死了。家屬領回去了。”

賀玉閣手一鬆,銅頭皮帶掉在地上:“……死了?”

“兩把刷”看向賀玉閣,哼了一聲:“怕了?”

賀玉閣趕忙撿起皮帶:“……沒有。”

“兩把刷”說:“我們革命小將,誰也不用怕。我告訴你們,家屬老老實實把人領回去,連屁都沒敢放一個。”

有個女生遲疑道:“家屬……不問嗎?”

“兩把刷”自豪道:“醫生開了死亡證明。我們跟醫生說了,死因那一行,他得寫:不明,要是他不寫,就是妨礙我們進行革命,他要是敢反革命,我們下一個批鬥的就是他。”

“可是,都打成那樣了,眼睛都給打瞎了,家屬看不出來嗎?”

另一個同去的學生不耐煩道:“別問了!婆婆媽媽的,還怎麼革命?”

“兩把刷”說:“就是。再說了,要是家屬敢反革命,我們一樣批鬥!”她揚起拳頭,喊,“革命就是要文鬥也要武鬥,革命就是會流血!”

她的聲音激動人心,其他人跟著舉起拳頭,喊:“革命就是要文鬥也要武鬥,革命就是會流血!”

賀玉閣也跟著舉起她酸痛的手臂,高喊起口號來。

升旗台下,這群年輕有力的鮮活生命被夕陽照得熠熠生輝。

那一刻,在金色的陽光下,在嘹亮的口號聲中,原本有些不適應的賀玉閣突然也像其他人一樣,覺得他們做的一切都正確無比,他們把控著曆史的方向,他們消滅敵人,世界終歸是他們的,他們就是希望本身。

天都快黑了,賀玉閣才回到家。

顧嘉珮做好了飯,正往外端:“玉閣回來了。就差慎平了,都幾點了,還不回來。”

賀玉閣累壞了,恨不得趕快找個地方躺下來。

還沒找到,家裏的門就被捶得“啪啪”作響。

顧嘉珮手裏有盤子,便喊:“玉閣,去開門。”

賀玉閣抱怨:“我爸自己怎麼不帶鑰匙啊。”

賀玉樓嘲笑道:“爸敲門會像擂鼓似的嗎?”

賀玉閣瞪他一眼:“準是你的同學,你去開。”

賀玉樓:“不去。”

賀玉閣:“那我也不去。”

門外響起一個年輕男聲:“有人在家嗎?”

賀玉閣衝賀玉樓得意地使眼色:“我們女中可沒男的,你去開。”

門外的人繼續喊:“是賀慎平家吧?有家屬在嗎?”

賀玉樓一聽,想是正經事,便跑過去開門。賀玉閣也跟了過去。

門一開,外頭站著兩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和賀玉閣穿一樣的學生裝,戴一樣的紅袖章。

兩個男生先打量了一下賀家的客廳,一個便說:“果然是走資派,遲早得抄了他的家。”

賀玉閣說:“喂,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那男生打量她的裝扮一眼:“我看你也是一顆紅心,就是家庭成分不好,你劃清界限沒有?”

賀玉閣哪裏容得別人這樣說她:“你說誰成分不好了?”

賀玉樓把賀玉閣擋在身後,麵無表情道:“請問有什麼事?”

男生先看著賀玉閣,說:“賀慎平是老右派,早就下放過了,現在還妄想鎮壓學生革命,他這種學院領導,就是文藝黑線專政,第一個批鬥的就是他。你也是革命小將,應該清楚。”他說完,又打量了一下賀玉樓,“我們是來通知賀慎平家屬的,他在醫院,你們去接人吧。”

顧嘉珮在廚房遠遠聽見聲音,衝了出來:“醫院?怎麼會在醫院?慎平他怎麼了?”

門外的男生不答,就報了個醫院地址:“你們去接吧。不過我警告你們,薪薪之火,可以燎原,革命的火種才剛剛燃起,你們要是企圖熄滅革命的火種,那就是反革命,就是曆史的罪人。”

兩個男生說完就走了。

顧嘉珮連圍裙都沒解就往外麵走:“我去醫院。”

賀玉樓說:“我也去。”

賀玉閣從剛才那個男生說出“醫院”二字,就一直怔在原地,她白著臉,一身冷汗。

顧嘉珮說:“玉樓在家裏照顧月安。玉閣跟我一起去。”

賀玉閣站在原地,像是什麼都聽不見似的。

顧嘉珮回頭,朝賀玉閣喊:“玉閣快點。”

賀玉閣突然瘋了一般地哭起來,邊哭邊喊:“我不去,我不去醫院,我不去……”

溫月安說:“師哥陪顧老師去醫院,不用看著我。”

顧嘉珮點點頭,顧不上賀玉閣的反常,和賀玉樓一起急匆匆地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