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2 / 3)

“你們吃。”顧嘉珮摸了摸賀玉樓和溫月安的腦袋,“我累了,吃不下。”

這是她第一次在兩個孩子麵前說累。這種累不是因為奔波勞碌,也不是因為缺乏食物和睡眠。

她本有許多話想說,可眼前的兩個孩子早熟而靈慧,她不敢多說。

“我去彈一會琴。”她說。

賀玉樓與溫月安坐在桌邊,聽到琴聲如清澈的溪水緩緩滾過卵石一般流淌出來。

是《梁祝》。

細流漸漸變作風雨,風雨越來越急,全數砸到人世間,熄滅了所有火焰、溫熱與光明。

琴聲漸止,最後隻餘寒冷永夜。

顧嘉珮彈完琴,說:“明天就要走了,你們不要睡太晚。”她說完,看了兩個孩子好一陣,又說了一次很累,然後便回了臥室。

賀玉樓和溫月安坐在一起,卻都一言不發。自從那日賀玉樓燒了字摔了杯子之後,他們還沒有如此久坐在一處過。

溫月安吃不下東西,隻是幹拿著筷子坐著。

賀玉樓給溫月安夾了一筷子菜,溫月安低頭看著那一筷子菜,用手抱緊了自己的碗,舍不得吃。

賀玉樓說:“快吃。”

溫月安還是舍不得,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轉著輪椅離賀玉樓近了點,輕聲道:“……你,不氣我了?”

賀玉樓看著溫月安,眼裏滿是複雜和痛意,卻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他答不了。

很多事,隻要選一個位置站,總有一個對錯,也總有一個答案,唯獨他這個位置,沒有答案,怎麼都是錯。

溫月安試探著把手放在賀玉樓的左手腕上,順著手上包覆的紗布一點一點極輕柔地向下摸:“那……你……還疼?”

紗布下的手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賀玉樓把溫月安的手拿開:“還好。”

溫月安兩隻手攥在一起,微微壓低下顎,眼睛上抬著,小心翼翼地仰視賀玉樓。

賀玉樓不知該如何對待溫月安,做不到毫無芥蒂,但又舍不得看他難過,滿心都是對溫月安的愧疚,恨自己沒能保護他,恨自己傷害了他,但又責怪他偏要用這種方式一人承擔一切。

賀玉樓這幾日都在外麵找賀玉閣,乍一與溫月安相處,便發覺仍像幾天之前那樣難以麵對。太多複雜的東西蜂擁而至,不斷啃噬,最後在心口上留下一個名為溫月安的窟窿,從此再填不上。

兩人又變回了方才的樣子,都不說話。

溫月安細細地瞧了賀玉樓很久,眉目,鼻梁,嘴唇,下巴,喉結,肩膀,雙手,像是重新描摹一般。

“那……我去睡覺了。”過了好久,溫月安終於收回了目光。

等溫月安離開,賀玉樓在原地回想了好久溫月安的眼神。那眼神太深太重,好像在把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掏空,再全數放到對方身上。

賀玉樓閉了閉眼,腦海中全是溫月安的樣子。

神情疏淡的樣子,滿是期待的樣子,笑著的樣子,紅著眼的樣子,落淚的樣子,咬著嘴唇的樣子……

還有,叫他師哥的樣子。

他突然站起身,跑向溫月安的臥室。

溫月安躺在床上,看著窗外那輪月亮。

門被推開了。

溫月安轉過頭,看見賀玉樓站在床邊,一束月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他身上。

“眼睛閉上。”賀玉樓說。

溫月安微微搖頭。

“聽話。”賀玉樓說。

溫月安不肯:“能多看一陣也是好的。”

賀玉樓右手在空中摸了一下,左手不自然地動了動。

溫月安眼睜睜地看著賀玉樓像從前那樣變魔術,卻一連兩次都失敗了,最後那顆話梅糖掉到了地上。

賀玉樓用右手撿起來,遞給溫月安:“給。”

那是家裏的最後一顆糖。

溫月安伸過手,又縮回來,一連反複好幾次,才從賀玉樓掌心接過那顆話梅糖,緊緊握在手裏。

“……我已經長大了。”溫月安輕聲說。

“還沒有。”賀玉樓摸了一下溫月安的額頭,下意識地就說出了賀慎平曾對他說過的話,“我在一天,你就還是孩子,可以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