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2 / 3)

賀音徐報了地址,是一家酒吧。

“現在才幾點就喝酒?”還是上午,怪不得對麵很安靜,鍾關白突然想起來就算是半夜賀音徐也不能喝酒,“再說你還沒到法定飲酒年齡吧小朋友?”

十分守法的賀音徐小朋友答道:“……我點了一杯可樂。”

鍾關白:“你聽著,我現在有事,你,原地坐著喝飲料,等我辦完事來接你。帶夠錢了嗎?如果要我來給你結賬的話,我建議你不要點超過五十塊的飲料,我現在很窮。”

賀音徐:“帶了我父親的卡。”

“那好,無酒精飲料隨便喝,不要搭理陌生人,等我去接你。”鍾關白掛了電話,去找陸早秋。

護士看到鍾關白,沒等他開口,就直接領著這位“陸先生的心肝寶貝”往診室走。快到的時候,護士低聲介紹道:“陸先生已經複查完了,現在應該在進行鼓室注射,您可以等注射完陸先生休息的時候再進去。”

“鼓室注射是什麼?”鍾關白一邊問一邊輕手輕腳地跟著護士走到診室門口,準備做一個高素質病人家屬。

“鼓室注射是一種微創的治療手段,刺破鼓膜,將藥物送入中耳腔……”

鍾關白隔著透明的窗戶看到了陸早秋,護士的解釋像某種正在被調小的背景音,漸漸地聽不到了。

陸早秋躺著,整張臉、甚至嘴唇都被醫用強光燈照得過分蒼白。醫生正將一根注射器慢慢伸入陸早秋的耳內。鍾關白看著那根金屬針頭一點一點消失在陸早秋的耳朵裏,陸早秋閉著眼,神色仍是平靜的,隻是眉心有一道極淺的皺褶。當醫生將注射器的液體全部推入他耳內時,纖長的睫毛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一滴眼淚忽然流了出來。

隻是一邊眼睛,隻是一滴眼淚。

鍾關白看著那一幕,感覺好像親眼看著一棵自己仰望多年的鬆樹突然死了。總覺得那棵樹很堅韌,會永遠站在高山之巔,在風雪之中開出花來,永遠不死不敗不朽。

鍾關白忽然覺得下巴有點癢,一摸發現自己手上也沾了淚。

“很……痛嗎?”鍾關白問。

可是問出口,又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刺破鼓膜,當然很痛。

護士在一旁輕聲道:“第一次比較痛,這是陸先生第二次做鼓室注射治療了,應該疼痛感比較小。”

“那他……為什麼哭了。”鍾關白吸了一下鼻子,轉過身去不讓護士看到自己的眼淚,“抱歉。”

“你可能不知道,他不像我……”鍾關白粗魯地抹了一把臉,“他就像一個……我不知道怎麼說,他就像一個神仙,像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他怎麼會哭呢?”

“應該是生理性的流淚。鼓室注射的時候,病人會感覺液體從耳朵流向鼻腔與口腔,且不能吞咽,可能對於陸先生來說,這樣的感覺比較難以忍受。”護士小心地措辭道,“而且……陸先生是病人啊。”

神仙的話,應是不會生病的。

可是陸早秋總是完美而強大,似乎永遠沒有脆弱的時候,就連失去聽力的時候,他都沒有失去控製,可能隻有剛剛發現聽不見的那幾秒不那麼冷靜,之後便開始安撫鍾關白、與陸應如溝通、開始接受聽不見的事實、接受治療、學習手語、嚐試用手指來控製小提琴的音準、像從前一樣拉小提琴……

鍾關白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

因為陸早秋實在太好了,他便真把陸早秋當作了神仙。

可是陸早秋不是大理石上一座完美無缺的、不知冷暖悲喜的雕塑,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人會動情、會吃醋、會失望、會生氣、會犯錯、會笑、會哭、會拿愛人沒有辦法、會遇到一隻亂跑的螃蟹不知該處理……

此時的陸早秋正按醫生的要求側臥著,讓剛送完藥的那隻耳朵處於上方。這樣側臥的姿勢讓他看起來不那麼有安全感也不那麼強大,孤零零的,像個沒有人關心的孩子。

醫生從裏麵打開診室的門,對鍾關白道:“需要側臥休息三十分鍾。”

鍾關白小聲問:“複查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從這次的結果來看,上一次接受鼓室注射的效果不錯。如果是普通人,其實這樣的聽力已經足夠了,隻是陸先生想恢複到以前的聽力水平,除了小提琴的音域上限,他還需要聽到所有樂器的泛音。古典樂演奏家,像長笛手或者小提琴手,其實常有聽力勞損的問題。而且,隨著年齡增長,漸漸損失部分高頻聽力,也是人類的一種必然。很多時候麵對這類問題,現代醫學也非常無力。”

鍾關白沉默地點了點頭,走進診室。

他跪在床邊,抱住陸早秋,等著這三十分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