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2 / 3)

待房內隻剩了他們兩人,陸早秋轉過鍾關白的頭,迫使他看著自己:“阿白,現在與當年已經不同。況且,他確實不知道那些事,你不能怪他。”

“他是不知道……”鍾關白看那份回憶錄的時候有多痛苦現在就有多憤怒失望,即便理智上知道賀音徐什麼都不知道,仍舊意難平,即刻便要去找賀音徐,“那他今天就得知道。”

陸早秋把鍾關白禁錮在自己懷裏:“冷靜一點。”

“早秋,別攔著我,他今天就是得知道。”鍾關白掙紮了一下,卻沒掙開。

陸早秋重複道:“阿白,冷靜,前後有太多事,先想清楚再說。”

鍾關白怎麼用力都沒法掙開陸早秋的手臂,更憤怒了:“陸早秋,你放開我。”

那份憤怒當然不止來自於沒法立刻衝過去教訓賀音徐的無力感,更強的無力感是當年的所有事都已經發生了,再如何努力也不能改變任何東西。

“阿白——”

“這件事你不要管。”鍾關白說,“我來處理。”

陸早秋眼底一黯,問:“你要怎麼處理。”

鍾關白氣沒消還被陸早秋一直攔著,語氣裏便帶了一絲不耐煩:“反正我沒法冷靜處理。我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陸早秋說:“因為知道,才不許你衝動。”

“陸早秋,我不是機器,我一直就不能像你那樣冷靜克製……彈琴的人怎麼可能沒有衝動?怎麼可能沒有憤怒?《秋風頌》最後那段即興是怎麼來的?他們就是該被記住,尤其是,我要記住,他,”鍾關白指著賀音徐,“他也得記住。他得知道自己是從哪來的,得知道自己要往哪去;他得知道他自己在幹什麼、要幹什麼,那太重要了……他現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鍾關白越說越激動,也越說越遠,說到後麵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什麼了,甚至有些語無倫次,“陸早秋,你知道的,我靠什麼彈琴,我為什麼彈琴,我受不了什麼。你可以冷靜地練習技法,不管發生什麼,演奏起來永遠正確,像個精密的儀器,我不行,我一直就不行……”

陸早秋慢慢鬆開禁錮鍾關白的手,沉聲道:“阿白,你覺得我是機器?”

鍾關白一滯,立即否認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早秋注視著鍾關白,沒有說話。

“我就是……我就是受不了他做這樣的事。我彈完《秋風頌》之後,那些事就像治不好的瘡一樣長在我身上……”鍾關白看著陸早秋發沉的眸色,焦急地解釋道,“早秋,我敬佩你的演奏技法和音樂詮釋,於你而言,音樂也可以隻是音樂,是簡潔流暢的旋律線條,背後沒有其他東西。你可以研究錄音時代之前的大師如何詮釋他們的音樂,然後便同他們一樣地去詮釋。”

這麼多年,鍾關白當然知道陸早秋是如何工作的。陸早秋並不像鍾關白那樣自由隨意,那樣天馬行空,想寫什麼便寫什麼,想彈什麼便彈什麼,可以不拘其他,全然把自己的感情表達放在第一位。他需要研究那些大音樂家的曲目、音樂詮釋、弦樂的弓法指法、樂團各部配合、當時樂器與現在的區別……甚至樂器擺放位置的設計,然後將整個樂團協調好,並非隻需要坐在樂團最顯眼的位置把自己的琴拉得動聽而已。

陸早秋從來如教科書般標準,讓所有人都覺得正確、完美,那早就不是一種對自身實力的證明——他從少年時起就不再需要證明這一點了——那是任何一個頂級樂團的需要。

“我——”鍾關白極其鄭重地執起陸早秋的手,虔誠道,“非常尊敬這一點,非常、非常尊敬。陸早秋,你是我最尊敬的小提琴家與樂團首席,沒有之一。”

“……但是我自己,不行。你知道的,我需要刺激,需要在意,需要衝動……我連痛苦都需要,我需要把很多音樂附帶的東西裝在肚子裏重新活一遍,哪怕其實我的身體想要嘔出來,我也得吞回去……所以,我現在真的……”鍾關白望著陸早秋,將對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像握著什麼能夠救贖自己的東西,“真的非常難過。老師和賀先生當年……如果他早一點知道,必不敢做這樣的事……如果他早一點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