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3 / 3)

說到最後一句,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可能連鍾關白自己都沒有發現,他說到此時的賀音徐就好像說到了之前的自己。雖然兩人所做之事不盡相同,做錯事時也什麼都不知道,可在他內心深處,那就是同樣的軟弱,同樣的不堅定。這樣的意誌不堅暗地裏狠狠戳中了他最懊悔的那個痛點。

可是人大約沒法直接痛恨過去的自己,於是隻好痛恨別人——

恨不能衝出去拎起外麵那個小孩,把他按在鋼琴前,告訴他那到底意味著什麼,讓他免受自己昨日追悔莫及、連皮帶肉撕去外衣重生之苦。

在鍾關白那句“他哪裏像個彈琴的人”與“我要記住,他也得記住”脫口而出時,陸早秋就隱約察覺了鍾關白的那份不理智是由何而來,此時隱約的察覺也已經變得明晰了。說到底,鍾關白還是在痛恨自己,隻是他不自知,以為自己滿肚子火氣隻是對後輩的怒其不爭。

“阿白,”陸早秋懂了,便從身後抱住鍾關白,聲音低柔得像是一片羽毛直接輕輕擦在鍾關白耳壁上,有如最溫柔的誘哄,“阿白……”

鍾關白發泄了許久,陸早秋一直靜靜聽著,鍾關白心裏那把火燒到現在已經燒得差不多了,他在陸早秋懷裏聽著一聲一聲的“阿白”,內裏最後一陣沸騰也漸漸平息下來。

“阿白。”陸早秋在鍾關白耳邊說,“有一點,你講得不對。”

鍾關白生完氣,其實不能完全想起來自己到底都講了些什麼,於是偏頭靠在陸早秋頸側從善如流道:“……嗯,我聽著。”

“阿白,你總是太怕別人失望。溫先生對你說‘再來’,我也對你說‘再來’,是因為對有所期待,這沒錯。但溫先生不是期待你承擔什麼責任,不是期待你變成賀先生。他從你小時候就看出了你愛琴,便期待你能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期待你能快樂。溫先生是通透人,也把你看得很重,他那樣想念賀先生,要你去彈一首《秋風頌》都思慮再三,你若能接過他想傳下來的東西,當然是好的,可若你真正愛的不是琴,他哪裏會要求你一彈二十年?”陸早秋站在鍾關白身後,兩隻手分別握住鍾關白的兩隻手,放在後者身前,“阿白,我也對你說過,從前的,不是失望,隻是怕你弄丟了最愛的東西。與你在一起之前,我沒有什麼害怕,與你在一起之後,我便變得怕這怕那,細想來,不過是怕你不快樂。”

“早秋……”鍾關白心中酸麻柔軟,“你怎麼跟我說這個……”

“你不知道?”陸早秋反問道,“那你說說,為什麼剛才發那樣大的脾氣?”

鍾關白悶悶道:“……我已經說過了。”

陸早秋說:“我沒有聽到,再說一次。”

“因為賀音徐那小子……”鍾關白忽然不知道該從哪說起,剛才怒火燒起來的地方一片平靜,連火星也沒迸出來一顆,他突然就懂了,“……我怕他變成我。”

陸早秋沉默了一會兒,把鍾關白轉過來,親了一口:“一個你尚且愛不過來,兩個你便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鍾關白臉漲紅起來:“他,他敢,賀音徐那小子怎麼會變成我來讓你愛?”

陸早秋的嘴角淺淺牽起來,看著鍾關白的眼睛低低道:“你看,他不會變成你。

“小賀現在年紀小,哪怕愛琴,也不自知,全然以為是為了賀先生的期許才彈琴。阿白,你若告訴他那些往事,不過更添他愧疚,讓他繼續為父親彈琴,那他什麼時候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喜歡鋼琴?”

“也是,有道理。”鍾關白點了兩下頭,又覺得很替賀音徐的家長著急,“可是……要是他真的不喜歡,那怎麼辦?”

“如果他真不喜歡,我想就是賀先生,也不會勉強。”陸早秋說,“人生苦短,做什麼,隻講一個心甘情願。”

鍾關白聽了,在陸早秋唇上啃了一會兒,討好道:“陸首席,你就是我的心甘情願。”

然後趁著陸早秋被獻殷勤的勁兒還沒過,便挽起袖子,露出相當不容忽視的手臂肌肉,打開包廂門:“那什麼,陸首席你等我一會兒哈,我現在就去讓小賀同學感受一下什麼叫心甘情願。練琴這個事嘛,挨幾次揍就心甘情願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