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人”二字極大地引誘了鍾關白,他雙目放光,擊掌道:“正是!”
陸早秋點點頭,道:“好,阿白,現在我以學院教師的身份通知你,你違反校規了。”
鍾關白:“……”
鍾關白:“……那個,陸首席,我覺得我們占著琴房不用是不道德的,先不要說別的了,陸首席,你過來,我再給你講講剛才那個協奏曲的想法吧,我怕一會兒忘了……不不不你也不用這麼過來,你坐到對麵那個鋼琴那裏去,對對對,你看過我的總譜,我們可以試著一起改編一下solo部分。”
真說到曲子,陸早秋便不再玩笑,坐到另一架鋼琴邊,說:“阿白,你先來。”
鍾關白將第一樂章的獨奏鋼琴拆作雙鋼琴的兩部分,第一鋼琴第二鋼琴各彈一遍,陸早秋聽了,便從小提琴盒裏拿出琴來:“阿白,你彈第一鋼琴。”
鍾關白立即明白了陸早秋的意思,等陸早秋調好琴弦便重新開始彈。
兩個小節後,小提琴聲與鋼琴聲交彙在一起。
陸早秋即興改編了鍾關白的第二鋼琴,效果比鍾關白預想的更好。尤其是第一樂章的發展部,小提琴的婉婉道來,將他作曲時的心情一一說盡。
“讓我想想。”鍾關白閉上眼,久久回味剛才的合奏,然後在季大院長的琴房裏找了一遝空白五線譜一支寫譜筆,提筆就寫,一連寫了好多頁。
鍾關白是太恣意的作曲家,規則是被他放在很下麵的東西,而且他也不同於很多鋼琴家,雖然他與當代的大多數鋼琴家一樣受正統教育學習鋼琴,跟隨溫月安耳濡目染之下他當然尊敬鋼琴,但溫月安從來沒有讓他把樂器放在比音樂更高的位置。
後來鍾關白想,也許那是從賀先生、甚至賀老先生那裏留下來的東西:音樂是最簡單的,隨時隨地隨心,哪怕隻有一竹一葉。
筆隨心動,鍾關白寫,陸早秋站在他身後看。
一開始還是寫的雙鋼琴,寫到第二主題時就變成了鋼琴與小提琴,幾乎沒有人這樣寫過協奏曲,鍾關白這是完完全全還原了賀玉樓與溫月安代表的第一主題,還有他自己與陸早秋代表的第二主題。
鍾關白寫完,把琴譜往陸早秋那邊那架鋼琴上一放,滿眼滿心都是期待地對陸早秋說:“再來。”
陸早秋點一下頭,兩人這便分坐兩架鋼琴,眼神相觸,琴聲響起。
鍾關白自己作曲,曲譜自然爛熟於胸,不必看譜也不必看琴鍵,一心相合,眼神自然就落在了陸早秋身上。他看著陸早秋的睫毛微微低垂,視譜而奏,隨著他一起用鋼琴聲講出當年的故事……
第二鋼琴漸漸弱去,第一鋼琴風格一轉變得悠揚輕快,陸早秋站起來,拿起小提琴與琴弓,長長一弓拉出一聲入人肺腑的顫音,恰如他第一次遇見如同陽光般的鍾關白的時候,像一束光照進了他的生活。
整首曲子都在第一主題與第二主題間交錯,於是雙鋼琴的形式與小提琴加鋼琴的形式也跟著一起不斷變換。
陸早秋從鋼琴凳上站起來,拿起小提琴,側過下顎,再揚起琴弓的瞬間實在太過迷人,那從眉眼鼻梁再到嘴唇下巴喉結脖頸的側影線條如此美好純淨,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姿勢,仿佛他就是為了拉小提琴而生。而且大概是因為聽力完全恢複的緣故,那種絕對的自信讓他自內而外散發著一種旁人不可能有的光華,如謫仙般遺世獨立,鍾關白從開頭看到曲畢,還是覺得沒有看夠。
其實,看了這麼多年,他都沒有看夠。
“再來。”鍾關白說。
他想再看一遍這樣的陸早秋。
陸早秋先提了建議,拿起筆稍稍修改幾處,再同鍾關白合奏了第二遍。
這一遍,鍾關白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陸早秋身上,他修長美好的側影,在琴弦上移動的指尖,隨著動作而微微飄動的額發……
“阿白,你在想什麼。”陸早秋拎著琴與琴弓走到鍾關白身邊,“這遍彈得不如上一次好。”
鍾關白挨了批評,自知今天很不專業,隻好解釋道:“……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
陸早秋點點頭,說:“最近你有點透支身體了,回去休息。現在這版還有諸多需要改進的地方,不急在今晚。”
鍾關白才不是真的覺得累,他隻是一時沉迷於陸早秋,雖然他一直沉迷,可是這次卻沉迷得有點影響正常工作了:“我在這裏休息一下就好……早秋,我想聽你拉琴。”
陸早秋道一聲“好”便十分體貼地站在他麵前拉起舒伯特的《搖籃曲》。
這是一首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的曲子,被填了詞後更是版本無數,在他們學院的琴房裏絕不會有人練這樣一首簡單的曲子。沒有人會選擇這樣的曲子比賽或考試,甚至僅僅是在這個高手如雲的地方練習,都會讓人覺得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