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陸應如而言,鍾關白這番話仍然非常天真,可她沒有再阻止,隻是說:“你不要太樂觀。”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樂觀是件好事,我也還是相信如果我足夠真誠足夠努力地去溝通,就有撼動一些根深蒂固的成見的希望。改變當然很難,但隻要開始做了,改變就是可能的。應如姐,你也說了,早秋的父親並不十分堅決,可我,”鍾關白看著道路前方的一抹霞光,笑著說,“非常非常堅決。”
“鍾關白,”陸應如非常難得地笑了笑,此時她忽然發覺其實鍾關白和陸早秋有某種本質上的相似處,“你過五分鍾查收一下郵件,如果與我父親見麵時有難處,打電話給我。”她轉頭對秘書說,“Abe,把我父親的資料發給鍾關白。”
鍾關白聽見那個名字,稍微好奇了一下,Abe來源於亞伯拉罕,在中國應該沒人會取宗教感這麼強的英文名。不過對方是陸應如的人,他沒有多問。
陸應如掛了電話,Abe很快便說:“陸總,已經發送了。”
陸應如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她繃得有如鋼板的背脊慢慢放鬆下來,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說:“放一下早秋小時候參加比賽的視頻。”
陸早秋在成長期間參加過不止一次重大比賽,每次比賽又有一係列賽程,Abe問:“陸總,請問是哪一次比賽的視頻?”
陸應如說:“帕格尼尼,決賽。”其實不是什麼小時候,那時候陸早秋已經念中學了,隻是對陸應如來說,除了現在以外的過去,都可以算作陸早秋的小時候。
Abe在用於視頻會議的顯示屏上播放出比賽視頻,便站到一邊,陪陸應如看。
屏幕上的東方少年琴技精湛,表情也毫不遜色,任誰看了都會被吸引,並非後來的樣子,確實,如機器一般演奏的人就算有再高明的技法也不可能進入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的決賽。陸應如記得,那是陸早秋非常罕見的一個時期,快樂得像最初他們的母親還不曾離開的時候,那個時期來得突然,也非常短暫,從那個時期結束之後,陸早秋便陷入了長時間的抑鬱,不停地吃藥,在嚴重的副作用下不斷胃痙攣、嘔吐,變得更加消瘦,同時像機器一樣不分晝夜地拉小提琴,在遇見鍾關白前都幾乎再沒有過笑容。
“Abe,找一下早秋最近的演奏視頻。”等比賽視頻放完了,陸應如又說。
第一秘書發揮了專業的搜索能力,立即給出了本年度所有公開演出視頻與一係列偷拍視頻以供挑選。
陸應如說:“都放一遍。”
當她看到不知道是誰偷拍的鍾關白與陸早秋近日在學院裏合奏的視頻時,漸漸露出一個顯得比平時柔軟得多的笑容:“年後休個假吧。”
陸應如難得這樣放鬆,Abe已經覺得有些稀奇,不過畢竟是第一秘書,這樣的稀奇還是可以掩飾的,而且自陸早秋康複後,陸應如看起來也比之前要平易近人些,可是聽到“休假”二字,第一秘書先生差點沒有控製住麵部表情,因為別說在他的任期內,哪怕是他和上任那位也被陸應如叫做“Abe”的秘書交接時,就被告知陸總從不休假,陸總聘用多位秘書的原因之一就是確保秘書們合法休假的同時她仍然可以工作。
“陸總,您要休假?”Abe確認道。
“有什麼問題麼?”陸應如微微抬眼,反問道。
“沒有。”Abe迅速將陸總年後要休假一事記錄下來。他記錄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陸應如上一次的話,陸應如應該是不喜歡她的工作的,可是不知為何卻從不休假,而且總能將工作做到無可摘指。
“有問題就問。”陸應如看了一眼Abe。
Abe低下頭:“不算工作上的問題。”
陸應如站起來,說:“今晚我住在這裏,不用送我回去。”她慣於工作到深夜,多處辦公室設計之初就都備了套間,所需物品一應俱全,“你現在下班了。”
Abe斟酌了半天語句,還是覺得不該問,於是便低聲說:“陸總,那我先走了。”
陸應如微微頷首,沒有再說話。
與此同時,回到酒店的鍾關白點開了那封郵件。
附件大得嚇人,比他在網上搜到過的結果都要詳細得多,他抱著手機躺在床上,打算先粗略瀏覽一遍這位陸先生的生平。
當劃到某一頁的某一行字時,鍾關白突然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