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2 / 3)

有個離得較近的服務生嚇得將托盤裏香檳灑在了在了一位女士的裙子上,那女士捂著自己的胸口斥責了一句,驚疑不定地看向了鍾關白。

四麵八方不滿的目光朝同一個方向彙聚。

鍾關白幾個大步走到管弦樂隊前,對坐在最前排不知所措的小提琴手說:“借我用一下你的小提琴。”

小提琴手猶豫了一下,鍾關白盯著琴上未被擦幹淨的鬆香痕跡,沉聲道:“放心,我比你更愛惜它。”

那位小提琴手麵色難堪,旁邊另一位小提琴手站起來,認真地看著鍾關白,遞過小提琴與琴弓,朗聲道:“用我的。”

鍾關白朝她點一下頭,接過琴,緩緩掃視整個管弦樂隊。

“你們……”鍾關白說,“現在可以選擇保持安靜,以後繼續給他們表演,或者——”

“錚”的一聲,鍾關白側著頭,揚起琴弓,極快的一弓拉到底,琴聲如破空之箭,似乎要將一切穿透。

那在人群中孑然而立的堅定姿態,和陸早秋一模一樣。

驚醒所有人的一聲琴聲戛然而止,拿琴弓的手停在空中,鍾關白再次俯視樂隊裏的所有人,目光如炬:“趁還活著,跟我一起幹點真正的樂手該幹的事。”

他說完,沒有等待任何人的反應,直接拉出一段磅礴肅穆的小提琴前奏,仿佛有不容忽視的力量在緩緩推動一張巨大的卷軸。

整個宴會廳靜極了,沒有人能在這樣的背景音樂下自如談笑。

樂隊成員麵麵相覷,剛才遞小提琴的姑娘看著鍾關白,眼皮微微一跳:“這是……《巴黎聖母院》……”

但是又不完全是。

《巴黎聖母院》歌劇的序曲不是這樣開始的,他是將最高潮時的那段旋律改成了前奏。

小提琴的最後幾聲顫抖著,一直到鍾關白將琴遞還回去,仍有餘音。

任誰都看得出來,那樣極盡自我的宣泄,不是在為任何人表演。

餘音尚未落,鍾關白已經坐回鋼琴凳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要彈琴,可是沒有人想到在鋼琴聲響起的同時,低沉的男聲也跟著響起了。

“C'est une histoire qui a pour lieu ……”

刻意壓低的蒼涼男聲,吟唱《Le Temps des Cathédrales》,即《大教堂時代》。

當鍾關白唱到那句“我們這些無名的藝術家,用意象與詩韻,試著賦予它生命”時,忽然有一把小提琴試探著加入了進來。

鍾關白向樂隊瞥了一眼,是那位給他遞琴的姑娘。

接著,第二把小提琴也奏響了。

“人類企圖攀上星辰,鏤刻下自己的事跡……”

他每唱一句,便更大聲一分,手指也多用上一分力,每唱一句,便多一把琴與他共鳴。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長笛……當將唱至最高潮那句“現在已是大教堂的時代”時,幾乎整個樂隊都在與他合奏了。就連方才那位不曾借給他琴的小提琴手也跟著站了起來,站得筆直,麵色肅然,麵向鋼琴揚起琴弓。

那已不止是在唱歌詞中那座一磚一石所建成的、拔地而起高聳入雲的大教堂與信仰大教堂的時代。

汗水不斷滴落下來。

衣背濕透。

額頭上的青筋也已經暴起。

漸漸地,歌聲再次輕了下來,十指放在鍵盤上一動不動,所有樂器也都隨著鋼琴一起停了下來,整個宴會廳中鴉雀無聲。

鍾關白低著頭,嘴角帶著一絲誰也看不到的笑,如發問般低唱:

“Qui promettaient au genre humain

De meilleurs lendemains”

誰向人類許諾,明天會變得更好?

沒有人回答。

隻有一把金屬叉子落到地上,發出“叮”的一聲。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音樂已經結束之時,鍾關白抬起頭,給了樂隊一個眼神,同時再次抬起了手。

鋼琴聲如暴風雨般席卷而來,恢弘的管弦樂跟著奏響。

就在眾人目瞪口呆之時,鋼琴聲驀然一頓。

鍾關白雙手撐在鋼琴上,站了起來。他就像在往常指揮那些與自己合作過的樂團一般,背對著樂隊給了他們一個手勢:繼續。

鍾關白的前方有無數的人,他們都搞不清楚這究竟算是什麼,既不像提前安排好的特殊演出,也沒有人能相信這可能是即興發揮。

在交織成一片壯闊背景的管樂與弦樂中,鍾關白一步一步走向了人群。

他發現他的音樂中,缺乏打擊樂,他需要定音鼓,大鼓,小鼓,鈴鼓,三角鐵……或者,剛才那把與地麵撞擊的叉子。

隻是要再響一些,再劇烈一些。

鍾關白的步伐有些急,可是每一步又如此堅定有力,他看起來像是在直奔某個明確的目的地而去,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為他讓開了一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