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7 【《Harpsichord Concerto No.5 in F minor, BWV 1056: II. Largo》- Johann Sebastian Bach】
四個盤子,就是陸懷川對於當年那個雨夜的所有反應。
十多年後,陸懷川看著嘔吐的陸早秋,已經想不起來他資助過的那個女生的名字,隻記得那女孩為他拉過葉虞最喜歡的曲子。
無論怎麼回憶,最後不過兩個字,葉虞。
鍾關白扶著陸早秋,看向陸懷川的瞬間發現他又變回了之前的樣子,眼尾的笑意不見了,眼睛半抬著,看不出情緒。
鍾關白突然覺得這樣反複無常的陸懷川簡直像個怪物。
“離開陸家之後,你沒有一點長進。”陸懷川看著捂著胃臉色蒼白的陸早秋,說。
鍾關白雖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聽了這話當即也忍不住要發火,可馬上他便意識到要是今晚真鬧得不可開交,那不能休息的就不止他和陸懷川,還有他臂彎裏的陸早秋。
“今天太晚了,早秋也不舒服,您有什麼話,不如明天再說吧。”鍾關白說。
陸懷川看了鍾關白一眼,並不像要等到明天再說的樣子,可這時,他臥室的電話卻響了起來。那是內線,能撥入的人沒有幾個,又是這個時間點,緊急程度可想而知。
趁陸懷川去接電話,鍾關白扶著陸早秋去浴室,脫下被弄髒的衣物。
他接了一杯水給陸早秋漱口,才一邊給浴缸放水一邊問:“好點了嗎?要不要去醫院?”
陸早秋撐著洗手台,搖搖頭。
等熱水放好,兩人坐進浴缸,陸早秋將鍾關白環在自己懷裏,下巴輕輕放在鍾關白肩上,睫毛垂下來,像是疲倦極了。
過了一會兒,鍾關白便聽見外麵有腳步遠去的聲音與一聲關門聲。
那聲音很輕,卻像是把陸早秋弄醒了。鍾關白偏過頭,說:“他走了?”因為方才陸懷川的話語與態度,“你父親”這般的稱呼,鍾關白現在就是說不出口,隻能用“他”這種指代,仿佛這個人與他們全無關係。
“應該是。”陸早秋說。
“那,我們洗完澡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起來再說。”鍾關白小心地握住陸早秋的兩隻手腕,將它們舉向天空,擺出一個如歡呼般的幼稚姿勢,“你手上有傷口,別沾水,我來給你洗。”
熱水上升,慢慢覆蓋到胸前,水麵上的皮膚也因為蒸氣而濕漉漉的,耳邊是緩緩的水流聲。
自從回到陸家,鍾關白仔細一想,似乎是從回陸家的路上開始,陸早秋便顯得反常,隻是在車上的時候更像是因為奔波而造成的疲憊,可是與陸懷川碰麵後,那種反常便明顯了起來,方才的嘔吐,也絕不隻是因為身體不適而已。
但是他現在站在浴缸邊給陸早秋洗頭發,低頭看見那雙閉著的眼睛,就舍不得問了。或者回憶,或者敘述,他都不想做什麼逼迫,那費人心神,陸早秋已經足夠疲憊。
“阿白。”
鍾關白把臉湊近去。
陸早秋抬起手,摸了一下鍾關白的頭,說:“今天好安靜。”
“我平時很吵嗎?”鍾關白在陸早秋耳後咬一口。
陸早秋沒有回答,過了一陣,才低笑著“嗯”了一聲。
“你喜歡吵的。”鍾關白說。
陸早秋又“嗯”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隻是這樣幾句話,鍾關白就突然覺得,剛才那些令人難受的情緒都煙消雲散了,明明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可是卻像就在家裏一樣。
可能並非是陸早秋總帶他回家,陸早秋就是他的家。
就像對於所有的艱難處境和失敗囚牢,陸早秋也並非總帶他走出一條路或者尋得一把鑰匙,陸早秋就是那條路,或那把鑰匙。
洗完澡,陸早秋帶著鍾關白去臥室。
臥室吊頂極高,滿壁的書,多是大部頭,從地麵延伸到房頂,宛如以書為磚的彩色堡壘,一個巨大的、像歐洲圖書館裏收藏的那種古老木製地球儀,地球儀上繪製著歐洲的部分被轉到最上方,一支黑色的琴譜架,整個房間過分空曠且一塵不染,幾乎連一件多餘的小擺設都沒有,顯得毫無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