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0 【《Hanging D》- Joep Beving】
進院子之前,鍾關白站在院門簷下給陸應如打了一個電話,沒有人接。倒是唐小離打電話過來催他回去工作,鍾關白說:“過兩天就回來。”
唐小離罵其言而無信,說最多再寬限兩天,屆時人還不到便要去陸首席處揭發其不能為外人道的行徑,絕無虛言。
鍾關白一邊聽電話,一邊走進院內,聽到唐小離提起陸早秋,忽然想起那個也曾站在簷下的陸早秋,便回過頭去看屋簷,簷上一片片瓦一層一層往高處疊,視線裏最後一排瓦延伸到冬日裏白茫茫的、冷清高闊的天空。
他不自覺又往回走,站在簷下,摸了摸院門的門框。
抬起頭,看見簷內結了一隻燕子巢。
“會回來。回來請你和秦昭吃飯賠罪。”鍾關白沒有跟著唐小離開玩笑的心情,他在想陸早秋,想陸應如,想陸懷川,甚至想葉虞,也在想自己做過的無用功。這種想,並不是一種思考,隻是紛至遝來的東西不斷填塞進腦子裏,無法排空。
屋內有琴聲,飄飄嫋嫋,踏著一池溪水而來,鍾關白掛了電話,進屋去看。
賀音徐在彈琴,溫月安坐在旁邊聽,賀玉樓正拿起一個裹著白底青紋布套的小手爐放到溫月安手裏。
鍾關白也跟著聽了許久,等賀音徐彈完了,溫月安便招一下手,道:“阿白過來彈。”
鍾關白坐到琴凳上,彈他新近寫的曲子,還有那首還未定稿的協奏曲。他不彈或許還能在溫月安麵前裝得幾分心安,一彈便露了破綻,琴聲中一開始就有幾絲慌張不寧,接連彈下來全是無盡的憂慮,彈至協奏曲時,情緒像一場大雨劈頭蓋臉地傾瀉下來,一點也收不住了。
彈完了,才像是大夢初醒似的地轉頭喊了一聲:“……老師。”
溫月安去給他泡了一壺安神的茶,等他情緒平複下來。
鍾關白捧著小紫砂杯小口啜飲,喝了一會兒,才說:“老師,我……得走了。”他本是打算住兩天的,可是越想越安不下心,加之在這裏也隻會讓溫月安更擔心,便打算走。
溫月安看出鍾關白的心思,知道他不想說是什麼事,也信他如今不必讓人操心,所以既沒說留人的話,也不多問,隻說:“喝完茶再走。”
那隻紫砂壺不小,茶也燙,得喝上好一會兒才能喝完。
這便算是在留人了。
鍾關白於是又在溫月安麵前坐了好一陣。
從前就是屬他話多,他在,溫月安家便熱鬧,現在他不說話,家裏就安靜得不得了,連屋外燕子還巢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幾個人就這般坐在一處,偶有幾句家常。
等鍾關白起身要走時,窗外已有些許暮色,賀玉樓推著溫月安,目送他出門。
輪椅停在院門口,石燈亮起,映在賀溫二人的白發上。
鍾關白站在溫月安麵前,有些舍不得走,便問過年那陣要是得了空能不能過來,溫月安點頭道:“帶早秋一起。”
賀玉樓對賀音徐說:“你去送他。”
路上,鍾關白又給陸應如打了個電話,依舊沒有打通。等他掛了電話,另有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接起來,是Abe,說陸應如在開會。
鍾關白問:“什麼會?”
靜了兩秒,Abe才說:“是工作會議。”
一聽就像是具體情況不能告知,鍾關白便問:“那應如姐什麼時候開完會?”
Abe看了一眼表,會議室的門緊閉有兩個小時了,沒有任何人進出,門內甚至連一點聲響也沒傳出來。
“還不能確定。”Abe說,“等陸總出來我會轉告她您來過電話。”
鍾關白一隻手拿著電話,另一隻手摸到車內的空調出口,覺得那裏出來的風涼颼颼的。賀音徐看到,低聲問:“怎麼了?”
鍾關白說:“車裏有點冷。”
賀音徐忙調高了空調溫度。車裏有些燥熱起來,鍾關白卻才剛開始覺得暖和了一點,他接著對Abe講:“如果應如姐開完會,麻煩讓她給我回個電話。我現在往你們那邊去,如果她一直沒出來,我到時候就在外麵等她。”
準備掛電話的時候,鍾關白突然想起來似的,問:“陸先生也在會議室嗎?”
Abe知道這個“陸先生”是指“陸懷川”,答道:“陸先生不在。”
鍾關白這才稍微放心了幾分。
原本上車之後賀音徐有點怕鍾關白又要拿他開玩笑,沒想到鍾關白打完電話便一個人坐著,頭往後倚靠在座椅靠枕上,眼睛盯著車廂頂出神。直到車停在高鐵站,賀音徐提醒他下車,鍾關白才回過神去開車門。下車的時候他也沒像平時一般說什麼讓人臉紅害臊的話,反倒挺認真地囑咐:“好好練琴。下次見麵彈來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