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4(2 / 2)

重逢後賀玉樓還沒有過這般顏色,溫月安看著他不說話,賀玉樓又放軟了口氣,道:“院子裏埋的梅酒,秋天收了曬幹的桂花,開春還有新茶,鍾關白最好吃喝,哪裏舍得不過來?現在還有兩隻天鵝,他總要來看一看。”

那通忽然沒了尾聲的電話掛掉後好久,賀玉樓才一個人出了院子給陸早秋重新回電話,說前幾日做了檢查,溫月安的心髒越來越不好,若知道了詳情,隻怕情況更壞。

陸早秋聽了,不知該如何作答。久在醫院,祝福與希冀聽得太多,可是眼睛見到的真實更多,最終說不出好聽的話,隻能變得更沉默。

小年那天,李意純帶著阿霽還有幾個特殊教育學校大一點的孩子到醫院來。李意純提著一個紙袋子,裏麵裝滿了小朋友們剪的窗花,一片紅色,有鳥有魚,福壽俱全。

阿霽說這些都是大家送給阿白哥哥的,另有一個男孩覺得陸早秋一個也沒有,有點可憐,便自作主張補充說明:陸老師也能從中分得兩個。

還有一個女孩大著膽子問陸早秋會不會剪窗花,要不要她教,他們還帶了沒有剪裁過的紅紙。

陸早秋不會剪窗花。

和鍾關白在一起前,他對於年節習俗知道得都不太多。鍾關白喜歡過節,什麼節都要過,要貼春聯,要吃粽子,要吃月餅,要買玫瑰,要準備禮物,要找一切機會出去玩,要找一切理由談戀愛。

陸早秋看著那女孩從袋子裏拿出來的紅紙,點頭道:“請你教我。”

下午幾個人便坐在一起剪窗花,陸早秋剪了一張花一張福便掌握了訣竅,第三張開始就可以剪“鍾”字。

教陸早秋剪窗花的女孩看見,便對阿霽說:“陸老師剛剛剪了你的姓!”又說,“陸老師,這一張是不是要送給阿霽?”

阿霽看不見那窗花什麼樣,好奇道:“送我的嗎?”

李意純摸摸阿霽的頭,說:“是剪給阿白哥哥的。”

陸早秋收起那張“鍾”,另給阿霽剪了一張,又給所有孩子都剪了一張,每張都是鋼琴,三角的,立式的,正麵的,側麵的……整個琴身,或者一排琴鍵。

一個下午很快就過了,時近傍晚,冬季天黑得早,李意純要帶孩子們回學校。

走之前,每個孩子都去鍾關白床前握了握他的手,阿霽去握的時候默默提前說了她的新年願望:當新年的鍾聲一敲響,阿白哥哥就醒來。

除夕到來前連著有三天晚上陸早秋都有新春音樂會演出,每天傍晚至國家大劇院,十點多再踏夜而歸。

到了除夕那一夜,沒有任何事,陸早秋在鍾關白病床前坐了很久。

窗外下著大雪,陸早秋走過去,打開窗戶,伸出手,雪花落在他手心,融化的雪水順著指縫上的疤痕流下。

他收回手,走回病床邊,像幹壞事的孩子那樣,輕輕用手冰了一下鍾關白的臉,隻是一下就拿開了。

一連幾個小時陸早秋什麼也沒有幹,隻是坐著,垂眸看鍾關白。

有什麼地方隱約傳來倒數聲。

十,九,八,七——

也許真的是所有人都在倒數,所以連隔音效果非常好的病房都依稀能聽見。新年到來了,不管你想不想知道,都得知道。它到了。

六,五,四——

三——

二——

一——

非常非常遠的夜空裏出現了模糊的煙花,被紛飛的大雪阻隔著,那是北京城外的煙花。

鍾關白依然在沉睡。

陸早秋緩緩站起身,出門,去外麵的雪地裏堆了一個雪人。

回來,走到鍾關白身邊,凍紅的手伸到蒼白的臉邊,這次沒舍得去冰他。

這夜應該守歲。

陸早秋不知道尋常人家是怎麼守歲的,他這一年守歲一直在堆雪人。出門,堆雪人,再把雪人小心翼翼地捧到病房裏,放到外麵的窗台上。

等到天亮的時候,窗台上站著好多好多小雪人,還有兩隻雪鵝。

陸早秋躺在鍾關白旁邊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外麵的陽光已經開始變得耀眼,把窗台上的還未來得及融化的雪人照得晶瑩可愛。

陸早秋的視線一一經過那些小雪人,到某一個雪人時,他的目光頓住了。

那個小雪人的手上被纏上了一點白色細繃帶。

再旁邊,另一個矮一點小雪人的頭上多了一朵淺藍色的五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