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真厲害,你這是聽懂了!她的這首《忐忑》,表達就是這個意思,就是你說的這個樣子。”
“那她在裏麵說的是啥?”
“她啥也沒說。”
“那她在你的手機裏亂喊亂叫著,還不如驢叫,你還說沒有說啥,你騙俺。”
我給他解釋了網絡上紅透了的這首歌叫《忐忑》,表現了都市煩躁,喧囂,紛擾,忐忑不安。
“唉,你們城裏人是享福享得太多了,把骨頭都養賤了,好生生的,有滋有味的,還煩躁個啥?俺們天天被日頭曬得沒地方躲,風裏雨裏照樣在田裏幹活,真不懂你們城裏人坐在涼涼的房子裏還煩躁個啥。”
我無法解釋,我轉了話題。
“好了,不說了。你們村裏還有誰唱得好?”
“有,村子後頭的老劉頭,也是在年輕的時候把媳婦唱到了手。當年他的歌唱得可好了。”說著,他撒腿跑去叫老劉頭了。
老劉頭牽著老伴的手從窯洞裏走了出來。我迎麵撞到的是兩個老人溫暖而澀澀的笑。
照過麵,兩位老人引我到他家窯洞裏,坐在炕沿兒,聽著老人斷斷續續地說著話兒,仿佛是一架老式唱機上黑色唱片發出的懷舊戲文。他當年唱歌追到的女人安靜地坐在炕頭,從不插話兒,一隻手還握著那根形影不離的拐杖。
破舊不堪的窯洞內,洋溢著一股乳香,是兒媳婦在給老人的小孫子喂奶……我的眼睛濕了。
我沒有聽到老人訴說苦難,但我從他們臉上看到了風吹、日曬、摧殘、侵蝕得不成樣子的歲月。
老人說:“俺現在老了,唱不動了。不過,俺今天高興,就給你唱上兩句。”
“謝謝你,大伯。”
走出窯洞,老人拿出了一條有著濃濃的汗味、煙味和日久沒洗過的毛肚巾。我幫他係在了頭上。
我和老人來到了土梁梁上。
他說:“俺在土梁梁上才能唱得出來。”
我衝他感激地點點頭。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灼熱的太陽烤曬下,回旋在蒼茫的山梁間:
過裏一道河,又一道河
上河裏漂下來一對鵝
公鵝牽著母鵝漂過了河
走了一道莊,又一道莊
個個莊上狗咬人
不咬前麵的親哥哥
單咬後麵的二妹子
哥哥跺腳把狗攆
…………
過了一道梁又一道梁
大樹底下歇陰涼
妹妹的包袱我枕上
我的腿上枕上妹妹
咱們二人就配成了對
…………
天擦黑時,我走了,我懷揣著深深地痛憾走了。
路上,我打開了音響,是一首記不住名字的歌:
愛再難續情緣
回不到我們的從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