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他把白毛肚巾綁在了頭上,遠看像個傷病員。我跌坐在梁上,笑了,多可愛的陝北漢子。
“開始吧,陝北漢子,我在聽你唱呐。”
對麵站在圪梁梁上
那是一個誰
那就是個要命的二妹妹
東山上那個點燈呀
西山上那個明
一馬馬的那個平川呀
了不見個人
妹妹站在那個圪梁上
哥哥他站在那個溝
想起我的那親親呀
淚滿流
…………
“唱的太夠味了。”
他問:“你說的啥?”
我沒有回答他,我被他點燃了,一向不愛在人前開口的我,大聲衝溝溝對麵的漢子喊道:“我也給你唱一首!”
“哦,你唱,大聲一點。”
我拿手做揚聲筒狀鼓起嘴,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唱道:
房前的那個大路
親親你不走
房後邊走向
親親一條小路
半山坡那個上頭
親親種豌豆
見了你知心話兒
親親說不夠
(朋友們,想聽這首歌,可到百度上搜龔琳娜唱的《圪梁梁》,隻有她唱得更有味道。)
他大聲喊著:“你唱得好聽!”
我大聲回答:“我在胡喊,不是唱。”
他說:“你說的啥?俺聽不見。”
我拿起手機給他打了過去,在電話裏告訴了他我說的話。
他說:“就是因為手機普及到了山裏來,如今很多人都用手機聽歌,特別是年輕人,根本不會唱俺們幾輩子人留下的歌了。俺偶爾唱唱,他們聽見了,說俺唱得像驢叫。還有人說是亂喊一氣,沒有他們手機裏唱的美氣。他們懂毬啥?唉,俺們這裏,再也沒人對著大山唱歌了,嗓子都鏽住了。”
說完,他憋不住又唱了一首《信天遊》:
我低頭向山溝
追逐流逝的歲月風沙
茫茫滿山穀不見我的童年
我抬頭向青天
搜尋遠去的從前
白雲悠悠盡情地遊
什麼都沒改變
大雁聽過我的歌
小河親過我的臉
山丹丹花開花又落
一遍又一遍
大地留下我的夢
信天遊帶走我的情
他唱得曲調和廣播電視裏不一樣,是那種圪梁梁一樣的裸露、滄桑、真實。後來刹不住,他又唱了好幾首,投入的不得了。
等他開著拖拉機載著一臉的滿足回來,為了表示感謝,我給他放了一首龔琳娜演唱的神曲《忐忑》。
他問:“這個女人在裏麵‘打一個,打一個,啊喲喲……’說的都是啥呀?俺怎麼就聽不懂。這婆娘好像很煩躁,就像俺們這裏的婆娘們在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