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忘我(2 / 2)

“空寂無垠的戈壁寂寥,除了我和身邊那匹不離不棄的棗紅老馬,便隻是腳前長長的影子和身後深陷的足跡,再沒有其他的生命。”

“是啊,捧讀了您撰寫的故事,我如同親身體驗‘黃沙磧裏客行迷,四望雲天直下低。為言地盡天還盡,行到安西更向西。’

“在廣袤的沙漠、戈壁,天地相接,雲天低迷,四顧茫然,形隻單影,您不僅前路朦朧不明,心情也是一片迷惘。但,正是在雄渾的天地中,在蒼涼的大漠上,在強烈的孤獨中,使命的旗幟獵獵作響,跋涉者的身子霍然宏大。

“您著有《大唐西域記》,翻譯了諸多的佛典,多達四百冊,那就不是著作等身,而是超身了。您更是中國乃至世界曆史上一位偉大的旅行家,探險家,翻譯家,佛學家。”

“西天取經,是我終極的選擇。翻譯佛典,也是我終極的選擇。

沒有迷惘。沒有宏大。我說過了,那些都是後人給我冠上的,於我沒有絲毫意義。

“我,隻有十二個字:

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

“莫賀延磧是我走過的比沙漠還要荒涼,滿眼皆是黝黑的爍石,寸草不生,沒有任何的生命跡象。我騎在馬上,極目八百裏瀚海,想起了昔日六十五歲高齡的法顯在沙漠中行走的情景,不由的心潮起伏、澎湃。”

“您的一切,一切詮釋給世人些什麼?”

“你問得簡單,那我簡要回答:從古到今,不少人開始信佛,都是在強烈的失落感與無助感之下,為了尋求精神上的解脫,轉而向佛教中尋求慰籍。”

“可現今的人們湧入寺廟,用重金燒高香,祈求金錢,權力,地位。還有,祈福孩子學業…..您怎麼釋解這樣的行為?”

“他們曲解了佛的真諦,種下了無邊無際的苦難的種子。電光朝露,禪露,默想,靜思,達到佛的最高境界;頓悟,忘我,才能放下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

沉默良久!戈壁與我。

“我總是疑惑,在洛陽,唐太宗召見您,你們談了近十二三個小時,言語甚歡。當您請求皇帝支持翻譯佛經時,他竟然對佛經毫無興趣。他,感興趣的是您在西域見聞。您,一定很鬱悶?”

“追尋佛,弘揚佛,光大佛,當然希望能得到支持。可是……你說得很對,唐太宗,他隻對西域的見聞有著濃厚的興趣,了解西域,對他的霸業大有益處。”

“您和唐太宗,按現在的說法,你們是兩個領域裏的人,立場不一致,觀點不同,關心的事也就不一樣了。”

“隻能這樣理解。‘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風雨中’,這是杜牧的感慨!”

“您在那條艱難險阻,充滿了死亡的古道上,究竟發生過多少蕩氣回腸的偉大故事?演繹出多少驚心動魄的人間悲喜劇?”

“你問我?”

“是的。”

“你能數得清恒河裏的沙嗎?”

“印度曆史學家阿裏曾這樣評價您與法顯:‘如果沒有玄奘法顯等人的著作,重建印度史是完全不可能的。’

“還有,英國曆史學家史密斯認為:‘無論怎樣誇大玄奘的重要性都不為過,中世紀印度的曆史漆黑一片,玄奘是唯一的光芒。’

“您對他們的評價持怎樣的態度?”

“我說過了,那些都是後人給冠上的。那是他們的說法。

“人們總是忽略了眼前的綠色,去追尋一些遙不可及的枯萎。所以,迷茫,困頓,焦慮,煩躁。

“忘我。綠色會給冬天的。”

涵泳在您的深邃裏。

風止。

沙停。

草靜。

戈壁沙漠充滿了大美與光明。

佛法無邊!

遙望消失在長路盡頭的玄奘法師,我頓悟了十八個字:

靜心。上蒼自有安排。忘我。人類無需焦躁不安。

流浪的白雲,空寂的戈壁,幹澀的沙漠,瞬間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