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周圍仿佛突然靜了下來,隻有那盞油燈時不時的爆開一下,發出輕輕的啪的一聲,瞬時又歸於沉寂。
還是周伯通最先打破這沉寂,他忽然問道:“郭襄這小丫頭倒是鬼的很,怕要超過其母呢。”
一燈大師捏須微笑不已,自言自語道:“這倒是是個有緣人”,又問張君寶道,“張居士可知那襄兒是否回到襄陽?這孩子一年到頭在外邊亂跑,靖兒夫婦想是操碎了心。”
張君寶心中極是不願提起在襄陽那一段,但見一燈大師對郭襄如此關心,不由得心下大是感動,心裏想著隻說不知,嘴裏卻不由得說道:“郭大小姐上回曾去尋找,聽說是在嘉興。”
也許,有一種人,你永遠都無法對他撒謊。
也許,有一個人,你永遠都無法對她的事去編一個謊。
張君寶這麼一說,無疑是承認了他見過郭芙。果然,隻聽一燈大師輕輕的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你與芙兒見過?”
諸般種種,雖不願提,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要被提出來了。張君寶仿佛看見一個無助的自己,無助的想捂住一個傷疤,不幸卻怎麼也捂不住,神色黯然的說道:“是的。”
周伯通見他忽然之間神色黯然,還道是郭芙又與他鬥氣了,說道:“我說小兄弟,郭芙這丫頭就這樣,她說的什麼話你也別放在心上,就連楊過那小子都要被她欺負呢。”
一燈大師到底多見些事故,見張君寶講話每每繞過襄陽,知道必有些蹊蹺,想這樣一個孩子流落江湖真是不易,心生憐憫,柔聲道:“孩子,江湖就是這樣,委屈總是免不了的,你心裏有什麼委屈,不妨都說出來,說出來也就好了。”
他這幾句話說得極是質樸溫柔,就像是往日在少林中覺遠大師的諄諄教誨一般。張君寶心下感動,想起出少林後被追殺的經曆,路上的化緣經曆,襄陽的“被逐”經曆,出襄陽後無數個夜晚形影相吊的經曆,樁樁件件,宛在眼前。
又想起自己自幼無父無母,隻師父一個親人,自師父圓寂,便成了孤兒,流落自斯,心裏一酸,不由得落下淚來。
要知他雖非那種十分要強的人,但也輕易不落下眼淚。隻是一來他說經曆的事實在過於艱辛了,遠遠超出了他這個年齡的承受範圍,二來一燈大師與覺遠大師同為佛門高僧,兩人之間有著太多的相似的地方了,在他的潛意識裏已經把一燈大師等同於覺遠大師了,所以會莫名的產生一種親切感,仿佛一燈大師所說的便是自己已圓寂的師父所說的一般,總有一種“若師父還在,他也會這麼說”的想法,所以在一燈大師的柔聲安慰下才斷斷續續的將他在襄陽的那段經曆說出。
他話未說完,周伯通已是大為憤慨,說道:“黃蓉這鬼丫頭這一手可太不厚道了,小兄弟在他家,能吃他多少飯?她小氣便小氣,怎麼還扯出什麼找個僻靜的地方修行的鬼話來?”
一燈大師卻是沉吟不語,道:“女中諸葛的心思,果然是高人一籌,君寶,你便按她說的去做吧,日後總會有理解明白她心思的時候的。”
張君寶自那日聽到黃蓉的話後,心裏既羞愧又傷悲,自不會對黃蓉的話多做思考,聽一燈大師說的這麼肯定,又想起自己在襄陽的兩月裏,黃蓉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也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所認為的。
一燈大師見張君寶若有所思的樣子,伸手對剛想說話的周伯通做了個手勢,兩人靜靜的坐著,一言不發,隻剩下偶爾的燈所發出啪啪聲。
周伯通畢竟耐不住,嘴裏撲哧撲哧的鼓著氣玩,一燈大師指了指他,對張君寶說道:“孩子,後屋有臥榻,你早些休息去吧。”張君寶聽他這麼說,默默地點了點頭,在一燈大師的帶領下朝後屋走去。把周伯通留在屋裏,氣得他大叫:“喂,我睡哪啊?”一燈大師哈哈一笑,並不做回答。
窗外,斜鉤月笑眼盈盈,像極了那個女子笑時的眼眉。
張君寶躺在床上,開始很認真的思考著過去,現在和將來的事。
那一夜,他遲遲未睡去,他有一種真正長大的感覺,他好像真正感覺到了師父給他的力量。
次日清晨,當周伯通大呼小叫著張君寶不見了的時候,一燈大師隻平靜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