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靜取蛙聲懶閉窗(下)(1 / 3)

“不為你,我自己還沒吃呢,再說,”烏大娘歎著氣,擺了擺腦袋,“依依在那兒跪著,也還沒吃東西。”

“跪著?”青羽吃驚道,“為什麼跪著?”

烏大娘也不太清楚就裏:“總是坊主心情不好,叫她兩次她沒到,撞上了。”說著,手不停,已經挑了碗麵,舀上澆頭,“你吃著,我給她送去。”

青羽哪是能端坐吃飯的人!搶過烏大娘的盒子:“我去。”

依依跪在磚地上,臉色已經累得發黃,辮子也毛了,劉海摻著汗,粘得一綹一綹,見著青羽,吃驚的把眼一睜:“你怎在這裏?”

青羽心疼的上去扶住她:“你怎麼就得罪了坊主?”

依依且不管自己,急著要問她:“你——”看了眼烏大娘,話掂量了幾圈,問出來還是這句,“你怎麼又回來了?”

青羽一時說不清,先舀了麵湯、喂依依暖暖身子,看她恢複了些力氣,把筷子遞到她手裏,叫她把整碗麵吃下去是正經。青羽自己也吃了,烏大娘收拾著碗筷,忽聽一聲冷笑:“這裏倒熱鬧。”抬頭,見是嘉,穿件紅衫,披個黑地折枝暗花百蝶紋素緞褙子,蹬在門檻上,睨著她們,臉上似笑非笑的,意思不善:“我倒不知道結夥吃飯這麼有趣的。”

依依忙跪直了。烏大娘不敢說話,收拾東西下去。青羽也跪下道:“青羽去拿了扇子,確實壞了,這才知道坊主的先見之明,因此回來向坊主認錯:青羽不爭氣,以後要更用心才是。”

“知道錯了,那就回房吧。”嘉冷冰冰的,“你那房間又沒跑掉。”

青羽一急,直接磕下頭去:“何家扇坊,還求坊主幫忙。”

“我說話一定要重複這麼多遍?”嘉不耐煩轉身,“我做我的扇子,你要學,就跟著。要有其他心思,自己攪弄去。”青羽還磕頭,她已經走了。依依看看四周沒人,拉住她:“我跟你說的呢?去了沒?”

“去了……”青羽道,“不過我不太懂,他好像……”

“你去!聽我的!”依依推她一把。青羽呆了片刻,也不在引秋坊中多留,咬牙拔步出去,外麵天已黑了。

青羽沒有注意宵禁,但巡邏的軍士們注意到她。她走出一條街後,他們把她堵住了:“什麼人?”

“引秋坊的青羽……”青羽也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引秋坊的人,全憑習慣才這麼回答。她依稀認出軍士中的一個,就在這一帶經常走動的,跟她打過好幾次照麵。她不禁特別懇求的望著他,希望他能給自己解圍。

這人躲到了同伴後麵。他家裏也有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看到青羽這樣子,他很不忍心,但吃了官府這口飯,就要有本事把不忍心轉化為忍心,他沒學會視而不見,至少學會轉過頭躲起來。

“到哪兒去?”他的同伴繼續粗聲粗氣對青羽質問。這種粗野的聲調,也像製服與刀刺一樣,是他們標準配備的一部分,從入伍起就必須掌握的,仿佛不如此不足以震懾敵人——或者比他們低一級的那些市民們。

“我……”青羽糟糕的迷糊毛病,又在這時候犯了。何家扇坊、謝扶蘇、還有雲水坊,都在她腦袋裏晃來晃去,她說不清自己要去哪、也說不清要去幹什麼。

“跟我們走。”軍士幹脆利落來拉她。

“我回去好了……”青羽回頭,引秋坊的門從這個角度已經看不見,但夜色裏,她能見到一方顏色特別淡的青石板,一旦走到那裏,離門口也就隻有五步之遙。

“跟我們走。違反宵禁的人都要給衙門問訊!”軍士的手已經拉到她的手臂。

“哎,你在這兒!”明朗朗,一聲驚喜的招呼。有輛小馬車從後頭趕過來,車簾子掀開,探出那張臉,春日般的漂亮少年,不知為什麼,這短短時間裏,生生瘦進去一圈。青羽驚喜道:“秦少爺!”轉又擔心,他這時候怎麼也在外麵跑?別一起被抓進去才好。

抓進去會怎樣呢?她其實也不太知道。棲城這麼多年裏,除二十年前據說捉拿反賊,宵禁過五天之外,再沒有過這樣緊張局麵,那時青羽都還未出生呢!但就是不知道,才害怕了:也許關人的那個地方很糟糕?也許會有些“很不好的人”關在一起?到底怎樣的人算“很不好”,她也不太能想像出來,不過民間傳說裏,總是不乏那種人了。

於是青羽特別擔心的瞅著秦歌了:“秦少爺,你怎麼出來了?”

“我有事。”這件事一定是特難辦的事,讓秦歌俊俏的臉兒板了一下,幾乎像是棺材板了,眉毛也烏雲一樣掛了下來。幸好看到軍士們警惕的眼神之後,他還能想起最要緊的——懷裏掏出一塊通行令符。

宵禁來得突然,許多商人在外奔走,太陽落山前未必能回家,於是官府發了些令符給靠得住的大戶商人,方便他們行走。秦歌拿出來,揮了揮,指向青羽:“她也是我的人。”